第17章
谢容刚出生的时候随母亲司砚一起住在显阳殿,年纪稍微大些后,就被谢况接到了身边,为的是平时能更方便见到自己的儿子。
因此司砚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陪在儿子身边的。
司贵嫔起身出了显阳殿,谢宜瑶虽没有回头,却留心注意着她的脚步声。
谢宜瑶时至今日都无法接受司砚的存在,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个性上的不合,而是有着各式各样的复杂原因。
从辈分上说,司砚是谢宜瑶的庶母,可从年龄上来说,司砚却比谢宜瑶还要小一岁。
她还依稀记得谢况当年刚纳了司砚为妾的时候,袁盼是如何骂他的:“谢况,你疯了!?这女人比阿瑶年纪都要小!”
司砚虽然比谢宜瑶要小,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既懂得收敛锋芒,又会韬光养晦。
前世如果不是司砚注意到了谢宜瑶的异常,她的刺杀行动不一定会失败。
好在她现在不必和司砚正面交锋。
司砚一走,谢况便向谢宜瑶问了些这次遇袭事件的具体细节。
“依你看,会不会是石城寺那边走漏了风声?”谢况问道。
“女儿认为不太可能,石城寺中只有几人知道我的身份。何况若是石城寺和刺客有所勾结,没必要等到我回程的时候再出手。最大的可能还是燕人指使,那刺客的口音像是北人。”
谢况点点头,随后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北边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这段时间不少流民入京,其中不乏南渡来的北人,这种情况短时间也无法杜绝,只能加强城中的警卫力量了。”
“父皇别忧心了,”谢宜瑶劝慰道,“这至少说明在流民们眼中,陛下治理下的楚国要比燕国更适合生活。”
“你啊,”谢况笑道,“当真是舌灿莲花。”
谢宜瑶这话说到了谢况的心坎里去,平日虽然有许多臣子恭维、夸耀他的功绩,但为了避曲辞谄媚之嫌,往往不会说得如此直白。
可谢况还是有所顾虑:“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燕国恢复元气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若是派人刺杀的真的是燕人,更说明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前朝皇帝耽于享乐,大兴土木,寻常百姓被赋税徭役摧残,难以度日,才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频频爆发内乱。
而他称帝来,还未完全收拾好前朝皇帝捅出的篓子。倘若不是北燕现在也不好过,南国的社稷确实到了岌岌可危,一触即破的程度。
“罢了,朕今日已经和诸位大臣商讨过了。至于你,属实不必挂念这些的。”
谢况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到了女儿面前还要聊这些政事,难免有些可悲一般。
“你把自己管好就行了。先前你开仓济灾,朕念你也是为了百姓,就没有说什么。接下来几个月没有要事就别出门了,免得又遇到什么危险。”
“知道了。”谢宜瑶不情不愿地答应道,果然,他抓到机会就要管她,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好。
倘若是谢容表现出对国事的极大关心,恐怕谢况就要开心疯了。
不过谢宜瑶并不因此感到失落,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她得一步一步走进权力场。
谢况让她走,谢宜瑶却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阿父,我想亲自去审问那个刺客。”
谢况立马变了脸色,严肃地说道:“胡闹。为父刚跟你说什么了?”说完似乎又觉得这样有点严厉,语气和缓了些:“牢房的环境又脏又乱,你受不了的。”
“女儿就去问几句话嘛,左右有其他人盯着,不会给他可乘之机的。”谢宜瑶不肯答应,有些话她一定要自己问清楚。
谢况实在拧不过,只好答应,又万般嘱咐小心。
谢宜瑶见自己的目的终于得逞,终于不愿在显阳殿多呆,没过多久便告辞了。
……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阴暗、潮湿、逼仄,怎么想都不是适合人久居的场所。
裴如之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他回想起自己失去记忆前的最后一个场景,自己正用刀挟持作人质的婢女,却突然被那个婢女一个肘击将武器打落在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四周就有数不清的侍卫冲了出来。
中计了。
自己中了那个公主的计。
裴如之倒不觉得愤怒,他这种到哪里、做什么都失败的人,会被骗也是常事,这怪不了别人,是他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一开始他就和皇帝说了自己做不好刺杀这种事了,是皇帝执意派他来行刺的。
不仅如此,还用他的儿子做威胁……裴如之不在乎被抓住再杀掉,他这条贱命能活到今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只担心自己的儿子,阿贺的人生还长,他还有大好的前途,不可以因为不成器的父亲就被葬送掉。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的人生就像他如今的处境一般,压抑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手无寸铁的他无法找到任何的出路。
与其寄希望于他,不如由留在北方的阿贺自己想办法保全自己,至于他裴如之,就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好了。
裴如之蜷缩在牢房里的角落中,微弱的烛火映照着安静得出奇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地牢里终于出现了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下。
裴如之听到有人恭恭敬敬地说:“殿下,就是这里了。”同个人转而又用不屑的语气喊道:“喂,做什么呢!还不快起来!”
裴如之本来以为是来审问他的狱卒,可缓缓抬头却看见栏外是那个骗了他的女人,楚帝的长女临淮公主。
华丽的衫裙拖曳在满是污泥的地上,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听到她说:“我们开门见山吧,是谁派你来的?”
裴如之冷哼一声,道:“你骗了我,还指望我会说实话吗。”
“先前我虽骗了你,却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没有道理,你有好好想过没有?”
“……”
“虽然不知道是谁指使了你,但他们手上一定有可以要挟你的东西吧。假设我们抓了你之后不仅不杀了你,还好好地招待你,给你加官进爵,你背后的主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应该会觉得你背叛了他,这样一来……”
裴如之终于有反应,他大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个毒妇!”
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谢宜瑶心想。
“你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了你就好了,”谢宜瑶缓缓靠近栅栏,“至于我答应过你的那件事……我没准真的可以替你做到,你好好想想吧。”
裴如之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是陛下——我是说,北边的那位,是他指使我干的。可你即使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我自然有我的考量。”谢宜瑶抱起双臂,满不在乎道。
她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正是满心欢喜,却见裴如之突然扑到门前,双手抓着门框:“你以为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她这才看清裴如之的身上已经有了皮开肉绽的伤口——他已经被审问过了。
“呀!”谢宜瑶被他的面容吓了一跳,赶紧退了一步。
“殿下,”狱卒听到声音,连忙赶了过来,“此人危险,请公主还是不要在此久待了。”
谢宜瑶只好点点头,她也没有别的要问了,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刺客在后面大喊:“你为你当了公主,就能保永世富贵吗?你难道看不见前朝那些皇室的下场,难道忘记了你的父亲做过的事了吗——”
谢况“斩草除根”的事迹她并非不知情,谢宜瑶不愿再听,快步向外走去。
一出牢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谢况身边的内官前来询问:“殿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陛下希望公主今天就在宫里休息,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谢宜瑶同意了,倒不是因为她有多想留在宫里,只是地牢里的空气浑浊得她头昏脑涨的,她想立刻休息一下是最好。
谢况即位以后,还没来得及选新人进宫,除了他之前府中的几个侍妾,还有就是前朝皇帝留下嫔妃中的几位,其实也不算少了,但这皇宫的后宫中仍然许多宫殿空缺的。
带着浑身的污泥和疲惫,谢宜瑶到了一处没人住的宫殿,洗漱更衣。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实在是觉得累得很,很快就睡着了。
第15章 佛寺遇险(五) 她们是不被期待的。……
“阿姊!”
谢宜瑶好像听到有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喊她,是阿琬吗?还是阿环?
所见之处是几乎一片漆黑,唯独一个方向传来光亮。
谢宜瑶本能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似乎耳目都变得清明。
“阿姊!”
乔小桃突然牵住了自己的手,谢宜瑶擦了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