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不是,我们没有,大伙儿别激动!”巧娘子苍白无力的解释,韵三娘也眼泛泪光。众娘婆深知她们成了过街老鼠,只能无助地望着唯一能帮助她们的人——莫婤。
  莫婤深叹口气后,挡与众娘婆身前,朝着百姓们行礼后正色道:“再给她们些时日罢,嗣昌局的产牒本就不易得,大伙儿应是见过接生馆中稳娘们出神入化的技艺了,她们只有练至最低等水准方能得产牒的!”
  见莫大人这般郑重,百姓们终是忍下激愤,迟疑地瞧着莫婤。
  见状,她又庄严地承诺:“尔等放心,授予产牒前,我等必查明此稳婆先前营生,绝不放过谋财害命者!”
  知莫大人一言九鼎,连全城这般多的人的驱虫药也能兑现,只是几个无权无势的老娘婆,定能差得一清二楚。
  思腹再三,众人放下心中怀疑,缓缓离去。
  待人潮散去,趴着如一滩死水的彦郎尤为惹眼,他身旁还跪着一哭泣不止的妇人。
  莫婤行至他们跟前,竟听两人在商议殉情之事。
  “万不可冲动啊!”她很不理解,蹙眉劝道,“日后抱养被弃婴孩应也是一样的啊?”
  “大人您不懂,若含辛茹苦养大,他得知自个儿的身世,定会去寻他亲生父母的,我等承受不起啊!”
  她眉头紧锁,前世这样的新闻她也听了不少,知两人的担忧有道理。
  其实,若只是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她还是有办法的。
  桃娘从她的惋惜中听出来异样,猛地抱着她脚踝哀求道:“莫大人,您定有法子,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子罢。”
  第141章
  莫婤将法子的缺陷告予他们,嘱其慎重考虑后,穿过汾河上的双曲飞虹桥,行至商埠街,在大唐嗣昌妇孺院呆了整日。
  介休城中,云彩凝滞大半日,终是在黄昏时飘起了纤纤细雨。
  沿着回廊往院门走,出身太和堂的高阶稳娘苗安,落后莫婤半步,拍着胸脯承诺道:“大人放心,我等定会好生教导城中稳婆!”
  “严苛些,定要改掉其接产恶习。”她拧眉强调道。
  介休城中的老娘婆,多是以多婆子等老稳婆为尊,聚成一派,但也另有单干的散户稳婆。昨日嗣昌局告牒发布后,无依无靠的散户们就投靠了嗣昌局。
  查验其身家清白后,莫婤领着她们来妇孺院考核了一番,其手上功夫不深,小毛病更多,看得女官和妇孺院的稳娘们频频蹙眉。
  见苗安也苦起了脸,她安慰道:“若改不过来,只任个低阶稳娘就够她们糊口了,方才说的培养年轻稳娘之事,尔等也不用发愁,嗣昌局会挑些资质好的送来。”
  “莫大人的眼光,定是比我等好!”闻及她会把关,苗安喜气洋洋道,恭敬地将莫婤等人送至院外。
  迈出院门,就遇烟雨朦胧的街巷。
  同行的女官们瞧着绵绵不绝的雨犯了难,另一高阶稳娘素悦,拿起倚在门旁的长竿,从檐廊顶取下几把伞。
  众人顺着撑高的竹竿望去,檐廊顶竟铺满了绽放的油纸伞,花攒锦聚,千姿百态。
  “油纸——有子!这寓意好、法子妙!”卢晓妆连连赞叹,苗安却抱歉道:“马车还未添置充裕,皆派出去接生了。”
  只是微末小事,莫婤自不在意,正欲撑伞离去,就见一辆马车绕过摊贩,徐徐停在妇孺院门前。
  一翩翩君子躬身从车上下来,撑开绘着海棠春睡图的油纸伞,温润如玉地望了过来。
  “阿忌!”
  众人瞧着向来面色平淡的莫大人,忽而神采飞扬,一向从容的她竟提起裙摆,小跑至男子身前,挽上他的臂弯。
  “你专程来接我的?”她笑意盈盈地问,水含秋波的眸子,瞧得长孙无忌的心愈发柔软。
  用手背轻触她稍显冰凉的脸,边展开臂弯上挂着的外衫同她披上,边温声答道:“天色欠佳,确认你来了此处,自要接你回家的。”
  为她系好脖颈处的细带,见她仍灵动悄媚地望着他,眸中情意萦绕,长孙无忌溢满柔光的双眸微弯,唇畔勾起抹暖阳般的笑,面上清冷骤散。
  俯身在她微颤的羽睫上,轻轻落下个一吻,带着无限的宠爱与怜惜。
  倏然,身后传来一片抽吸声。
  莫婤飞红着双颊回头望去,与她同行的女官和稳娘们,皆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檀口半张,惊叹连连。
  “两位大人好生恩爱!”苗安感叹声最大,其余稳娘们也扬声附和,眸中皆闪动着向往与艳羡。
  女官们见得多些,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
  “日日目睹神仙眷侣,我如何嫁得出去啊!”
  “挑男人的眼光拔高了,我却无莫大人万分之一的能力!”
  “我已能想象他们的孩子有多幸福了!”
  见女官们无师自通地磕起了cp,她心头微囧,又听见众人有催生的趋势,立即止住他们的话头道:“走吗?我们捎你们一程。”
  “走,你快点,跑起来,别磨蹭!”女官们怕错失近距离磕糖的机会,忙你推我、我攘你,疾行而至上了马车。
  待将她们送回府邸后,莫婤规矩坐着的身子一软,瘫倒在长孙无忌怀中,娇俏假哭道:“阿忌,算计人好难!”
  淡笑着轻抚她的长孙无忌,手微顿后愈发柔缓,轻怜重惜道:“那日后就我来罢。”
  “不,我总得适应的。”莫婤喃喃道,今晨的一幕幕仍在她脑中回闪。
  虽已公示了老娘婆们的恶行,但要让百姓们将胡乱生产的危害铭刻于心,还要让老娘婆们深觉孤立无援只能依附嗣昌局,仍颇为艰难。
  她在同散户稳娘们了解了城中老娘婆们的关系网后,便找到老娘婆领头几人的街巷。
  揭露老婆娘罪行时,她在围观的百姓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适时发问,及时向不懂的百姓解答,再起哄讨伐老娘婆们,最终击溃了其心理防线。
  其余公告栏前,她虽未亲至,但也安排了女官讲解和围观起哄的演员。
  百姓们对老娘婆的痛恨,已然达至顶峰。
  手中有案底的,回屋匆匆收拾包裹,被唐军捉个正着;自觉清白的,领着相熟的稳婆们纷纷投靠了嗣昌局。
  大半日的功夫,已收编了介休城中五成的老娘婆,在百姓们虎视眈眈的监督仇视下,不足三日,定能将城中老旧的接生模式毁干净。
  长孙无忌瞧着怀中扑红的小脸,染上几分犹疑,他敛眸受挫道:“夫人不愿为夫代劳,是不悦工于心计的我吗?”
  “怎会?!”她手足无措地哄着垂首忧愁的他,半晌觉其胸口微颤,探头果见他在憋笑,方醒悟自己上当受骗了。
  眼珠一转,贴于他耳畔,吐出朵朵幽兰:“我是觉自己算计人一股奸人样,不像夫君,连忽悠人都让我为之神魂颠倒、倾心不已。”
  虽有调侃之意,但确也是她的心里话。
  瞧见他耳根通红,握着她腰的手猛然收紧,她方满意地抽身。
  长孙无忌倒是从善如流地放开她,只是下马车就将她抱进了卧房,箍在床榻、
  窗前、高足椅上,夜深星沉时方熄了灯。
  翌日,嗣昌局迎来了众多应征考核的老娘婆。
  录下她们的户籍画像,派将士们调查后,嗣昌局只留了几名登记她们名册的女官,其余的皆分散于百姓家中挑选豆蔻之龄的女子。
  雀跃出发的女官们,日暮西垂方满脸颓然而归。将手中的名册递于莫婤,众女官絮絮聒聒地讨论起来。
  “我们家小娘子要备嫁,可没空干婆子做的腌臜活!”瑛娘双手插腰、腆出大肚,惟妙惟肖地学着一商贾管事的嘴脸。
  忽而面容一变,又露出我见犹怜的柔弱样儿道:“女官姐姐,只有嫁不到好人家的女子才去学这粗鄙之活。”
  “你这算好的了!”卢晓妆惊叫道,“我都被当做青楼老鸨了!”
  卢晓妆容貌昳丽,因出身司赞,礼仪更是绝艳,要挑选的又是花样年华的女子,竟被当作了青楼院主。寻常百姓不识官符,若不是有将士陪同,莫婤恐要抬上担架去接人了。
  大堂中仿佛开启了比惨大会,待莫婤整理完名册后,瞧着三尺长的名单,深觉女官们有些膨胀了。
  “已有这般多了?怎还不满足?”
  未参与的王清歌却懂众人的心态,捂嘴笑道:“在长安,毓麟居收学徒,只半日就涌来数百人,如今大伙儿落差自然大。”
  女官们纷纷颔首,瑛娘子更是愤愤:“嗣昌局选人,我等都争先恐后。寻常女子能学到在京师都珍贵至极的本事,竟还推三阻四!”
  瞧着众女官忿忿不平,莫婤只老神在在地挑着考题,待众人散了气儿,方出言劝慰道:“贵精不在多,待这批稳娘出师后,尔等还怕妇孺院无生源?”
  这批稳娘的培训,是要收束脩的,虽然不多,但课程将会持续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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