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她们面上挂着各色薄纱,或鹅黄、或桃夭、或齐紫……手腕、脚腕上却栓着银镣铐,上头还缀着些金铃,一步一响,勾人心痒。
  随着她们的走近,大殿内似有暗香浮动,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众人的目光中流露出好奇、兴致甚至是期待。
  裴寂眸光一闪,想到了当初李世民私下找他,商讨说服李渊起兵造反时,他就用了美人计。
  他在晋阳宫选了些美人陪酒李渊,待他醉酒睡了她们后,方告知他上的是宫女,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以此逼他谋反。
  现今他们成功了,李渊也是能正大光明享用这些女子了。
  只是当她们摘掉面纱后,他方惊觉竟俱是杨广之女,瞬时
  猜到了李渊的意图。
  他们再如何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在长安普通百姓和隋官旧部的心中,他们仍是起兵造反的逆贼,李渊应是想用怀柔政策,展示他与杨广的不同,展示他的仁慈。
  “此为隋炀帝之遗孀,望尔等善待!”
  果如他所料,李渊意味深长地对着众皇子道,欲给前朝公主郡主们赐婚为亲王姬妾。
  说罢,甚至解了她们的镣铐,让其自行挑选。
  许是在掖庭受尽苦楚,为着生存,她们皆放下了作为公主郡主的骄傲,仔细考量争取着。
  身着褚红长袍的李建成身旁,围着最多美娇娘,或揉肩捶背,或喂食倒酒,甚至有那胆大的直往他怀中钻。
  李建成本就温和仁厚,优柔寡断,见美娇娘们这般花容月貌又心悦他,亡了国无处去甚是可怜,便咬咬牙皆收下了,抬首见父皇眼露满意,暗自欣喜。
  一旁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李元吉,见此,粗犷大笑两声后,捞过身旁的美妇,将她揉捏得娇喘连连。
  一个温柔似水,一个热情似火,都吸引着美娇娘们投奔。
  唯李世民冷冷清清地坐着,虽黑色劲装衬得他尤为英俊,但扫过她们的眉眼却深邃锐利,直让她们后脊发凉。
  杨琼就是在他这样的目光中,被其吸引得无法自拔,她忍住浑身的战栗,缓步走了过去,坐于他身旁,斟满酒后,努力克制住手抖送至他唇边。
  “你怕我?那为何还来?”李世民冷淡问道,抬手接过酒盏,仰首饮尽。
  “不是怕,是敬慕。秦王威名,早有耳闻,妾心悦甚!”
  第105章
  太极殿歌舞升平,承乾殿内,搬了新家的莫婤也邀上观音婢,在蔷韵庐吃火锅。
  托小太监们挪走亭榭的红木桌,又搬来两张胡床相对放置,中间安上个铜锅小火炉,一旁是被菜品占得满满当当的四方几案。
  她要做的是地道的牛油火锅。
  牛肥膘难得,幸而皇宫想要甚都有来路,她给了太监小平子一包碎银子,除了熬成牛油的牛板油,鸭鹅肠、猪黄喉、羊毛肚、鸡胗鸡脚……他皆找了来。
  因多是禽下货,最后竟还剩了几颗碎银,她便赏给了小平子,做跑腿费。
  让观音婢坐于上风口,帮她烧旺火炉,她将满满一钵牛油倒入热锅中。
  生姜拍破,大蒜去皮,葱切段后,皆倒入烧得冒泡的油中。
  爆香后添入花椒、豆豉、八角、糖霜等辅料,因没有干辣椒,她只好加了成倍的干茱萸。
  瞬时霸道的香味铺散开来,观音婢一面打喷嚏,一面还想凑近了闻,被手持铁铲炒得火热的莫婤掀开。
  待辅料炸至焦黄后沥出,倒点白酒,将铜锅加满清水就得了牛油火锅的原汤。
  等锅开时,莫婤还给观音婢调了正宗的蘸料,除了香油蒜泥,再无其他茬味的调料。
  涮时也有讲究,鸭鹅肠一卷就是烫熟了,毛肚数十至十五下就要捞起,这些美食都讲究鲜嫩,多一时半刻就老得嚼不动了。
  麻辣最是开胃,观音婢本欲留些给李世民醒酒,最后却是丁点菜也未剩下。
  涮火锅要自个儿动手吃着才舒坦,观音婢早放了身旁的宫女太监去用晚膳,此时四下无人,她便开口问道:“莫姐姐,你觉着明媚如何?”
  “怎有此问?我自来不喜她,你是知的。”莫婤直言不讳道。
  观音婢起身挤上她的胡床,如小时般窝进她怀里,闷闷道:“今晨起身后,李嬷嬷同我说,要大度些,多给世民纳几房妾,好开枝散叶。”
  李嬷嬷是分来承乾殿的教引嬷嬷,还有一何嬷嬷。循着旧例,又给秦王妃配了两个大太监,四个一等宫女,其余宫人若干。
  一等宫女观音婢选了明桃和明溪,明柳和明陌已嫁人,另挑了两个宫中的老人,赐名为明荷、明湖,大太监唤小福子和小康子。
  因方分来承乾殿,李嬷嬷还未摸清主子们的脾性,这番话才被拖到现今,她已是只挑了紧要的说,不然早提议小两口分房而居了。
  “人上了年纪,心思是多些。”莫婤喉咙有些干涩道,“那你如何想的。”
  “她说得有理,可是莫姐姐,我心头怎要喘不上气了。”
  说完,观音婢头埋得更紧了,半晌将唇附于她耳旁轻声道,
  “但我不能再任性了,现今阿耶成了圣上,纳妾不仅能为世民繁衍子嗣,还能帮着拉拢朝臣。”
  观音婢顿了顿,又道:“午后逛御花园时,我遇见大嫂、弟妹,亦在说又纳妾了,她们拈酸吃醋嚷得声高,我仔细听了听,俱是重臣之女!”
  “那怎不选个官家贵女?”莫婤摸着她的头迟疑道。
  “世民从未纳妾,自不能一来就找朝廷命官之女,那岂不是司马昭之心?”
  观音婢抬起了头,眼眶红红,努力克制住哽咽,厘清思绪道,
  “明媚既有这心思,我也懒得再祸害他人了。”
  “怎是祸害,有的是争抢之人!”莫婤摸着她红似兔眼的眸子,心疼道。
  “世民心定全在我处,她们求而不得,不是被活活耽误?”观音婢毋庸置疑道,眼中的自信与信赖,终是让莫婤心头的酸涩缓了三分。
  是啊,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他们俱恩爱非常,她应该对他们再多些信心,更不能用现代的眼光去苛求古代的帝后。
  见她心绪不安,观音婢强笑着调侃:“何况有莫姐姐同我撑腰,若他惹我不舒坦,莫姐姐就抽他!”
  “促狭鬼!”
  她捏了捏观音婢的鼻尖也展出个笑。罢了罢了,她早知定有那日,就别再愁眉不展给观音婢多添烦恼了。
  想罢,她咚咚咚地跑进房内,抱出套笔墨纸砚和琉璃瓶,放于挪至台榭角落的红木桌上。
  一面提笔在纸上写着,一面同观音婢道:“这叫忘忧瓶,我们将烦丝写下塞入瓶中,再丢进水池里,这烦丝就被舍去了!”
  这法子新鲜,观音婢欣然应下,竟是一连写了三个瓶子,塞紧木栓封口后,丢入池中。
  她也不甘示弱,只是正写着第五个瓶子,便闻及院外传来小福子的通传声,李二郎随即快步迈了进来。
  观音婢镇定地将空瓶收拢,侧头轻声同她说道:“莫姐姐,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说罢,冲她眨了眨眼,方迎上前去,扑入李二郎怀中,却又即刻捏着鼻子弹出来,一面往回跑,一面高呼道:“好臭!好臭!”
  “好呀,观音婢,你敢嫌弃夫君!”见妻子这般,李二郎早不见宴会上的疏离沉稳,追着熏她,陪她逗乐。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唯墙韵庐还回荡着欢声笑语。
  莫婤烧热铜锅,就着牛油火锅汤底,给直喊饿的李二郎下了钵鲜肉馄饨,兑了碗解酒蜂蜜茶。
  待送走他们后,带着笑沉沉睡去,翌日大清早就拿上腰牌出了宫门。
  宫门外,长孙无忌竟这般早就等在此处,扶她上马后,拉着胭脂雪送她去了毓麟居。
  毓麟居竟比去岁更繁忙了些,眼见着毓麟居的地盘就不够使了,她趁着唐初百废待兴,早已在附近的坊市物色了许多铺子,应是能以合算的价格将其都买下来。
  将盘铺子的活分给口才伶俐又经验老道的兮掌柜,还让她带一带做文书工作的堇安后,莫婤接过了辛掌柜手中的飞页。
  她追随李家父子,地位也水涨船高,寻常接生无论多大的官,都放手给铺中稳娘应对,也没人敢仗势欺她,毕竟如今谁能大过她背后的势。
  秦王和王妃两口子若还不够看,圣上也是能来撑一撑腰的。
  现今她的工作多是危重症产妇的救治,以及其他接生馆来毓麟居进修的稳娘的带教工作。
  今儿个是堂实践课,征得生产的妇人和其亲属同意后,莫婤领着三个进修的稳娘入了产房,帮其接生的是中阶稳娘慧珍,她的搭档则是学徒阿芳。
  重新开店前,莫婤便召集众人,共同反思了毓麟居此前出现的种种问题及谣言,现今已形成了一套正统的模式。
  每场接生均由两人搭配,品阶高的主导接生,品阶低的辅助及护理婴儿,每道门皆由武娘们严格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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