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娘,你在胡说些甚!不去找那早点铺的当家赔钱,倒是胡乱冤枉嫂嫂!”
  少年被炭熏黑了脸,眸子却是熠熠发亮,替嫂子叫屈的同时,还不忘点明罪魁祸首。
  果然,老太的心神瞬时就被能要回多少赔偿占据,支使了扶着她,正瘪嘴的佟二嫂去问。
  “娘,我一妇道人家,怎好去要银子的?”佟二嫂亦是不依,同老太讨价还价。
  老太见她也不听话,哪肯罢休,抓着她一面数落,一面气势汹汹地朝那早点铺子的当家走去。
  扶着老太的另一妇人,佟三嫂悄然脱了手,唤上她犹犹豫豫的大女儿,帮着佟七郎将佟大嫂扶了起来。
  “嫂嫂,你怎了?”
  骤然传来少年的惊叫,围观的人也嚷了起来。
  莫婤忙上前去,只见妇人满脸汗,捧着肚儿,闭着眼,似摇摇欲坠。
  “我肚儿好疼!一阵阵疼!又来了!”妇人虚弱道,直往后头倒,佟七郎和佟三嫂忙垫在她身后,急出了泪花。
  “医正救救我嫂子!”佟七郎想起方才为他包扎的医正,拧头求道。
  医正易太医正收拾着药箱,听罢为难地抚着胡子,他只擅长外科,内科一知半解,妇儿之道更是半点不懂啊。
  此时,莫婤已绕过少年,摸上了妇人的肚儿,数着秒速,这妇人竟已有了规律宫缩。
  “你谁啊?懂吗就乱摸!”
  佟三嫂见莫婤神情认真,便未出声打扰,只她大女儿见同她差不多的小娘子,竟能将她娘唬住,不满道。
  “她可是莫小娘子,她不懂你懂?”
  莫婤还未回话,倒是围观的妇人一口帮她顶了回去,见这佟家小娘子一脸不服气,还拉了碍事的她到一旁,宣扬莫婤的事迹。
  “嗤——这有甚了不起的!干脏活的稳婆罢了!”
  “你娘生你时,没唤稳婆?小娘子家的,言语可不能这般刻薄!”
  “你胡咧,她就是……”
  两人争论不休,莫婤却是顾不上了,唤了佟七郎和佟三嫂扶着佟大嫂,她领着他们往毓麟居缓步走去。
  佟三嫂知女儿被婆母养歪了,听着很是上火,但看着大嫂面色惨白,招呼了声佟姐儿,就跟着莫婤去了。
  此时,围观众人竟不用莫婤招呼,自觉让开条直通毓麟居大门的路。
  兮掌柜早开了门,见莫婤扶着大肚儿妇人走来,忙唤了身旁的晴姐儿去备接生的东西,自己候在大门口。
  莫婤正要迈过门槛,回头一瞧,佟大嫂身后竟跟着一溜儿人。
  “大伙儿要不先散了?”
  莫婤试探性地问道,瞧着皆认识她,还为她说话,本着都是潜在客户的原则,她也不好得罪,况且人都爱凑热闹,只要不碍事,也算不得什么。
  “您忙您的,我们找兮掌柜!”
  最前头一戴着流苏石榴耳珰的夫人,爽朗回道,她身后的妇人婆子甚至郎君纷纷点头,冲着莫婤露着慈蔼的笑,瞧得她打了个哆嗦。
  因着时间紧迫,让佟家人等在门外后,莫婤拉着晴姐儿和紫烟进了备用产房。
  念着大肚儿妇人受了惊吓,又未进食,便用上了新安的产床。
  产床半人长,晴姐儿指导佟娘子臀坐于最边缘,躺下后,两腿岔开放于腿板上,摆出个截石位。
  屋角放着个炭盆,盆上放了双层铁架,下层是冒着烟的醋钵,醋钵上一层是个编笼,紫烟仔细净手后,从里头拿出沓吸水透气好的棉布,赫然是两件长袖袍子的模样。
  这也不是普通的袍子,而是莫婤指导绣娘们做出的古代无菌衣,穿这玩意可是有大讲究。
  莫婤净手后,需双手提起领子两端,多走两步,寻一空旷之处,双手远离前胸,认清袍子两面后抖开,反面朝向自己,身前是一片式,后头才是袍子两边,还垂着两条带子。
  将袍子向空中轻抛,她双臂顺势插入袖内,略向前伸。
  紧接着,紫烟快步上前,在身后协助拉开衣领两角,并握着衣带最尾端帮着系好,将里头的衣服完完全全包住,瞧不见一点。
  这可不是莫婤架势大,背后就算是污染区了,她是可不能自个儿往后摸的。
  此时,蔷姐儿也进来了,端着碗红糖鸡子羹,扶佟娘子用下后,推来个装了轮子的方形木桌子,用酒精消毒手后,也在方才的编笼里取出块布单子铺上。
  铺了单子的木桌上,东侧再放了沓布单子;西侧则摆上了从酒盘子里捞出产具。
  待莫婤和晴姐儿穿好袍子清点产具时,紫烟用凉白开冲洗佟娘子会阴处,还用刮刀剃了可能会侧切部位的毛。
  待紫烟忙完后,蔷姐儿从木桌上一条条取单子,先是在妇人臀下铺了张,双腿伸入腿套单子,再铺了张在会阴上,不过这张中间有个洞,正好露出会阴,方便接生。
  四人在产房井井有条地忙活着,外头的兮掌柜却被众人团团围住。
  “我夫人说了,要这日!”
  “管你谁说,我儿媳就要这日!”
  “让让,让让,哎呦,我弟妹也要这日!”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眼瞧着竟是要打起来了!
  第86章
  前头闹得沸反盈天,后头人潮涌动,如蜂攒蚁聚,挤满了毓麟居的大堂。
  有那长袖善舞的簪花妇人,同身旁插花鸟头钗的美妇,叙话家常后,知对方也是来求稳娘的,方才的清风高谊,在转首后,便成了忌惮。
  两人皆在心中默念:可不能让她抢了我相中的时辰!
  原来,这些人就是冲着毓麟居来的,他们或是容焕阁的熟客;或是寺庙香客,慕名而来;更离奇的是人市的市令和市丞,竟也帮莫婤猛猛宣传了一波。
  因不知她何日开张、何时开门迎客,探得消息后,他们五更天就寻来。
  远远望着这条巷子,本以为是乌叶赤红如火,随风摇曳,正感叹喜庆;谁知,走近一瞧,竟是火烧连铺,趁风涨势,真正意义上的风风火火。
  若不是他们恰巧齐聚于此,大伙儿一道帮着灭火;若不是除了巷子口的深井,不远处就是龙首渠,这条街定是要被烧穿,成一片汪洋火海。
  此时,几人已争得面红脖子粗,喊哑了嗓子,或撸袖子,或找趁手器具,欲大干一场。
  见状,钱柜东角的纪盏瞧了他们的面相,烧起龟甲,方才悠闲坐于钱柜后,老神在在摇团扇的兮掌柜,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她婀娜多姿行于众人中央,朗声问:“诸夫人郎君,君等怎知产者临盆之期?”
  “吾家已为弟妹延请了高……嘶!”
  戴着翘脚幞头的郎君,自傲答道,只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夫人狠狠踩了一脚,还捂了他的嘴。
  “他说笑的,我们不知!”
  他夫人发戴碧罗芙蓉冠,额点花钿,恨了他一眼后,将他拽于身后,八面玲珑地赔笑道。
  见这娘子如此,被问的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推说不知。他们或是听从长辈吩咐,或自请了高僧,但既然来了毓麟居求小神仙,这些前情说出来,定有不信之嫌,若惹得小神仙不喜,拒了他们的请求,回去可如何交差啊!
  这般想着,心头愈发紧张,见兮掌柜还笑得意味深长地环视他们,忙或颔首,或仰面,或偏头,或垂眸,皆心虚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见此,兮娘子心中有了成算。
  “无妨,无妨!”
  有了他们的把柄,兮掌柜底气更足了些,拿出账本道:
  “东家说了,君等须预定时辰,携产妇亲至,我们这儿有稳娘,能勘察胎位,估临盆之日。若有看重吉时者,连掛姑都同君等备妥。”
  见后头,还有大肚儿妇人伸长脖子望,兮掌柜又补充道:
  “若有怀着身子亲至的娘子,其后我将安排稳娘,引君等往茶室诊视,先定下。”
  话音方落,几家欢呼,几家愁,几家还在捶胸顿足。
  自也有觉毓麟居架势大的,但兮掌柜不松口,只端出幅和善样,完全不惧客源流失。
  她知莫婤之谋,待客流量更大些,家家户户去接生可来不及,也不安全,这番也是为日后打基础;更何况这些流失的客源终
  会回来。
  挨着为他们约了时辰,让春桃领着大肚儿娘子诊视,听外头竟又传出阵喧闹,兮掌柜只好叫上婆子,又赶了出去,连纪盏也起身跟了出来,活动筋骨。
  “我去问问那妖妇,是怎蛊惑我儿的!”
  这喧闹是从产房门外传来的,佟老太正伸直手往里扑,欲闯入,幸而佟七郎在后头紧紧箍着她的腰,她身前也还挡着个壮汉。
  壮汉便是佟娘子的郎君,前些日子去走商卖伞,方才赶回来,就瞧见大火燎过,只剩残垣断壁的前巷,瞬时红了眼,正悲痛欲绝,就被佟姐儿瞧见。
  佟姐儿还被先前的妇人扯着说教,妇人身经百战、巧舌如簧,她被训得苦哈哈,告饶也不抵用,只好偏头装鹌鹑,瞧见大伯,终是找着了借口脱身,赶忙引他入了毓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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