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应庆幸,我不愿与女子动手。”
  李二郎闪身躲开她,手上却不停,大管事忙让家丁将她又捆紧了些,还给李二郎递上块汗巾,李二郎用臭帕子堵了马夫的嘴,继续揍。
  “出了何事?”
  追着李二郎过来的长孙无忌觉出不对,出言询问。
  “你也太过粗心,方才观音婢——”
  李二郎正火着,听无忌这般问,忍不住抱怨,话还未说完,扭头瞧见大舅子的神色,瞬时住了嘴。
  “李家世民,你唤我妹妹甚?”
  紧了紧有些发痒的手,长孙无忌眯着眼,神色不善地瞧着他,活将他当成了登徒子。
  “君之妹即吾之妹,妹方才险些被这二人伙同,用这簪子捅了!”
  踢了踢脚下的破簪子,听辅机这般唤他,李二郎忙严肃道。
  见辅机审视的目光转向了那两人,李二郎方暗自松了口气,好险,差些就暴露了。
  长孙无忌知他是转移话题,但念其不愿说,便顺了他的意,总有他吐露之日。
  “观音婢总要学会自保的。”
  瞧见二人心虚的表情和灰朴朴银簪,长孙无忌稍在心头转了一圈,便知出了何事。
  阿耶虽自小最是疼爱妹妹,但该教的却一个不落,因妹妹是女子,怕她受欺负,教她得还更早些。
  李世民亦想到了这层,不过他是关心则乱,才懒得同辅机这榆木疙瘩解释,何况现在时机不对,还得等他再厉害些。
  而马车上,秦娘子一到,便为妇人把了脉。
  见情况尚可就将“战场”让给了莫婤和春桃,自个拿了个火折子,抱着案几上的香炉,下了马车,寻了个避风处,在香炉里生旺了火,烤银剪子。
  待剪子烤得发红返回马车时,妇人正到了胎头娩出的关键时刻。
  见状,秦娘子忙在马车顶找了个挂钩,将银剪子悬挂后,又取出药箱中的白醋倒入药碗,泡了股结扎脐带的丝线。
  莫婤则趴在妇人身下,一面控制胎头娩出速度,一面教导同她一道趴着的春桃。
  随着胎头顶娩出后,胎儿的额、鼻、口、颊也依次挤了出来,莫婤并未急着娩出胎肩,而是嘱妇人放松。
  在她放松后,原本昂首而出的胎头,缓缓自行转侧,待下一阵宫缩时,莫婤托住侧着的胎头,一面喊妇人接着用力,一面变换动作。
  先娩出前肩,再娩出后肩,胎儿整个身子,慢慢地皆出来了。
  让春桃抓着靠近妇人处的脐带,莫婤伸手取下悬挂在车厢顶的银剪子,又让秦娘子帮着润了遍酒精后,方剪断了胎儿的脐带。
  为防止其垂落或晃动而受污染,引发胎儿感染,她飞速打了个活结,方交到了秦娘子手上。
  秦娘子早听莫婤嘱咐,在一旁的矮榻上铺好了干净的包被,甚至还用醋熏了几遍,此时将胎儿置于其上,从醋碗中挑出丝线,结扎了脐带。
  而莫婤正握着春桃的手,教她如何帮妇人娩出胎盘。
  旋动脐带,打着圈将胎盘拉出,又检查了宫颈和会阴,均无裂伤,只有轻微擦伤后,莫婤方松了口气。
  而卸下胎儿的妇人,在她们收拾药箱时,就昏睡了过去。
  日头愈发暗了,莫婤同秦娘子和春桃将妇人裹好,抬到了长孙无忌拉来的马车上,回了秋曜坊。
  而李二郎和窦夫人,亦押着丫鬟和马夫跟了过来。
  这两仆从倒是忠心耿耿,知他们定不能要了他们的命,便什么也不肯说,只咬死是韦家人,直到莫婤拿出了玉牌。
  见他俩神色骤变,众人皆明了,这玉牌上的“周”应是他们主家了。
  拉着长孙无忌和李世民,他们三一道细究起玉牌后的小字。
  “记录应是乡亲们,听鼓吹乐时的反应。”莫婤细读后,不确定道。
  而左右转头看了看两位小伙伴,一位恍然大悟,一位意味深长。
  “快说,快说——”
  见他们皆已猜到,莫婤忙催促道,李二郎便径直道出他的猜测。
  鼓吹,在古代主要是用鼓、钲、箫、笳等合奏的仪仗队1。
  汉代列于殿庭的乐队,宴群臣及君上餐食时所用;大驾出游,有黄门前后部鼓吹,则用于仪仗之间。
  在大隋,隋文帝曾用鼓吹一部,赏赐有功之臣,而在这些被赏赐的有功之臣中,恰巧有一位姓周的大将军——周法尚。
  隋开皇五年,隋文帝至洛阳,赐与周法尚,金钿酒钟一双,彩五百段,良马十五匹,奴婢三百口,鼓吹一部2。
  而周法尚推辞不肯接受,隋文帝劝说是特给鼓吹,让乡亲们皆知文帝对其的宠爱。
  作为唐国公李渊的儿子,李世民对这些典故,自是记得一清二楚,瞬时便猜到了。
  而作为同为大将军的长孙晟的儿子,长孙无忌也是知道的,听李世民讲完后,颔首赞同,却是意有所指道:
  “周家五郎,去岁成亲。”
  正当莫婤以为破案了,欲遣人将其送回周将军府邸时,就被长孙无忌拉住了,其复言:
  “未曾闻其妻有孕。”
  窦夫人也面色莫名,出声道:
  “吾亦未尝闻及,周家有妊身者。”
  第66章
  “重阳登龙首山时,在古观音禅寺碰上了周夫人,说是近岁府中皆无所出,特来拜拜送子观音。”
  见众人望向自己,窦夫人解释道,
  “何况周夫人小儿,月初成婚,当日吃酒,他那几个嫂嫂帮着迎客,皆同我打过照面,俱不是这面相啊?”
  听窦夫人这般说道,莫婤自不好贸贸然找上门去,若闹出乌龙,岂不是要被打出来。
  一时想不出法子,甩掉这包袱,莫婤只好将母子俩安置在秋曜坊客房,丫鬟车夫则关进了柴房。
  送走窦夫人和李二郎后,莫婤孤身进了安置妇人的客房。
  瞧见榻上妇人不自觉颤动的睫毛,她知其已醒,直言:“周夫人,别装睡了。”
  “我不是什么周夫人。”榻上的女子骤然睁开眼,死死盯着她。
  “无论你是谁家夫人,皆与我无关,你算计我的事加上红封,共五十两,给了银钿走人罢。”
  莫婤不愿再同她纠缠,阿娘早教过她,为大户人家接生定要少些好奇,若不是欲弄清这女子为何要算计于她,她早装聋作哑了。
  思及此,她起身,欲离去。
  “莫小娘子——”忽而,女子扑了过来,拽住莫婤的手,双膝重声落地,跪到了她身前,“莫小娘子,求求你帮帮我罢!”
  “你果然是冲我来的。”莫婤嗤笑一声,躲开她的跪,转身坐于胡床上问道,“要我如何相帮。”
  女子期期艾艾半晌,见她神色逐渐不耐,终是一咬牙道:
  “帮我将宫胞修复至生子前的模样。”
  “我做不到。”
  扔下这句话,莫婤骤然起身,这瓜她不可能再吃了,听着怎么都像毒瓜,她的两条金大腿还未飞升,现可保不住她!
  “你若走,我就死给你看。”
  女子猛然从怀中掏出把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儿威胁她。
  “随你。”
  莫婤满不在乎道,早在几年前,她的心肠就硬了,这般若能要挟到她,她这些年白修炼了!
  思及此,脚底抹油,溜得更快了,她正欲开门,身后的女子忽而大笑道:
  “我若死了,周家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躲得过?
  我早同留在周府的心腹说了,若我三日内未归,就让她带着周家来找你,要我的尸首。
  到时整个长安城皆知你是刽子手,你的容焕阁,甚至庇护你的高府,都会因你而毁于一旦。
  哈哈哈哈——”
  豁然转身,莫婤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泛出些愠色。
  女子牵起裙摆,并膝,端身坐于榻延上,
  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嗔道:
  “哟,生怒了?我也是个苦命人,小神仙也渡渡我罢。”
  见她不置可否,女子笑容一敛,摸出条绉纱手巾,边用其抵着眸子垂泪,边同莫婤道出她的身世。
  女子姓郑,是家中三姐儿,因自幼阿娘早逝,阿耶不重视,而备受忽略。
  春令的春衣,她是最后一个量的;夏日的冰碗,剩给她的全是碎渣;秋湖的螃蟹,她只能吃最细最小的公蟹;冬夜的炭盆,她的竟还有烟……
  郑家自来同周家有婚约,只未指定到哪个姑娘身上,因着前头还有大姐和二姐,这般被冷落长大的郑三娘,从未奢望过这桩婚事,会落在她身上。
  眼见着到了成亲的年纪,府中在同周家商议大姐儿的婚事,在为二姐比武招亲,她的终身大事却无人提及。
  她心头颇为焦急,日日以泪洗面,自怨自艾。
  而来长安谋求官职,暂居郑家的四表哥,温然雅逸,彬蔚有礼,若暖阳,烘暖了她的阴冷岁华,使之昭明。
  但她自小怯懦,只敢悄悄地望着表哥同姊妹们逗趣,不敢主动上前,与之语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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