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们不当值时,夜市启,售卖无妨。”高夫人闻罢,翻书之手微顿,旋即淡然回应。
“她们定是用了府中的食材!”马婆子愤愤地说。
“你别随口污蔑人,我日日去大厨房,还管着夫人小厨房,两处可没少东西。”杏雏睨之,反驳道。
“她们还用了府中的木牛流马。”马婆子疑杏雏收赂,不敢直言,转而另提证据。
“那是她们朝我租赁的,给了五十文呢,我都记了账的。”赵妈妈见马婆子不死心,苦口婆心道。
赵妈妈居府多年,公正无私,马婆子不敢冒犯,遂改口:“彼等夜市售卖,损我府颜面。”
“府中亦置办有赚钱的营生。”秋塘沉稳接话。
高夫人终抬首,目光落于面红脖子粗的马婆子。
“那怎么一样,街边小贩,上不得台面。”马婆子见高夫人抬眼,愈发来劲,“若他府知悉,必疑我府贫寒,养不起食客,失笑于人。此举实打夫人之脸。”
门旁的赵妈妈,见夫人脸色渐渐不好了,便扯了出恭的幌子,溜出来给莫婤报信。
莫婤聆毕,嘱赵妈妈先行返回,遂将手中卷帙夹了书耳,方起身。
着莫母新裁缥碧交织上襦,外披丁香软烟罗半臂,身裹齐胸媚蝶妆花缎长裙。
颈悬瑞兽银项圈,一手圈辟邪珠红绳,一手绕金丝绞镯,双髻缀以金莲绢花与南珠短钗。
换好战袍,莫婤端出在晚娘处学到的范,进了夫人院子。
高夫人坐于上首,室内异常寂静,马婆子喋喋不休的告状声尤显刺耳。
莫婤听了一耳朵,一半指责她们母女中饱私囊,行街边叫卖之俗事;另一半,则是对她们母女言行嚣张,不敬府中老人的控诉。甚至隐约夹杂着对高夫人偏爱她们的不满。
瞧莫盛装而至,高夫人面色不禁缓和几分。
见状,莫婤轻移莲步,至高夫人前,旋身一周,娇声道:“夫人观我此装扮可入眼否?”
全程未侧目一顾旁立的马婆子。
高夫人自识,皆为她所赐,心绪愈宽慰道:“婤婤这般美人胚子,就该好生打扮。”
“好阿姆,此装束颇耗辰光,我想多花点时辰翻医书。”莫婤依于高夫人侧,挽其手撒娇道。
眼眸一转,灵黠地对高夫人眨眨,附其耳道:“我又有产后淡斑妙策了。”
高夫人闻言,兴趣更浓,唤郑妈妈撵了马婆子出去,挽着莫婤细语。
说罢祛斑秘方,莫婤主动问:“好阿姆,可曾真恼我?”
“确有少许。”高夫人见莫婤直面此事,正容道。
“阿姆恼我未禀告?”莫婤疑惑追询,“我知阿姆定不吝我谋财,羞我掉价。”
见莫婤一副“您定懂我”状,高夫人轻点她眉心道:“缺银子花了?何不告诉我,我先预支你一季的利。”
“铺子还未开张,哪有先同您支利的道理。”莫婤捂住眉心,皱着小脸不赞同,“然我确有不当,本应先告于阿姆。”
府中食客,多有副业,晚娘常揽绣活,前些日子吴娘子亦走了趟镖,其实皆未告知她。
打她脸更是无稽之谈,各府中做生意的丫鬟婆子不知何几,还能笑话到她食客身上?
高夫人最爱莫婤灵思,闻其新法摆摊获利,原本非但不愠,反添好奇。
但她视莫婤为小辈,自是不同于其他食客,从他人口中得知她缺钱,还瞒己,心终不甘畅。
见莫婤这般说,深感其贴心可人,又想到自己也算亲尝第一人,心下满意。
且莫婤赚钱之余,还不忘想祛斑之法,更显其衷心。
复思,莫婤无豪门根基,恐遭人辱,今能自敛银两,乃最佳。
遂唤赵妈妈,明示若莫婤需索,力所能及则给,不能则报给她,她亲自主持。
待莫婤谢恩告辞后,高夫人又吩咐赵妈妈,日后严加管教府中下人,若再有红眼乱攀咬的,如马婆子之流,一旦逮住,立刻赶出府。
赵妈妈闻此,知莫婤再度于夫人心中刷了一波存在感,在府中的隐形地位又提了提。
出了夫人院子,见马婆子还守着院门外,莫婤理也不理,径直向前。
马婆子一个健步,拦住她,骂道:“你个小鬼,不知给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般袒护你。”
莫婤退后一步,躲开她喷溅的口水,淡淡道:“夫人就是喜欢我,你且忍着吧。”
“看你能……嚣张到何时!”马婆子手指着莫婤鼻尖,气得口吃。
莫婤攥住眼前的指尖,用力后扳,讽道:
“嚣张到你入土,冥府亦可观。”
“啊——啊——”马婆子又气又痛,使劲甩莫婤的手,也甩不掉。
见她手指快折了,莫婤松了手,推开痛得直不起腰,而挡路的马婆子,回了院子。
夫人就要出月子了,该忙起来了,她可没闲工夫,跟她掰扯。
第24章 砂锅米线平康坊or东市
从晚娘处下学后,回屋,莫母还未归。
今晨,天方蒙蒙亮,莫母又被唤出府,帮忙接生。
自高大人主事夫人难产,莫母一展身手后,她擅接生的名号,似在达官显贵中悄然流传。
方隔了几日,便有人上门求助。
听高夫人说,还是一七品官员亲自来求的。
不仅许了莫母丰厚的红封,还给高府都走了一份大礼。
看这日头,这般懂礼的人家,自会包圆莫母的午膳。
今个中午,莫婤只能自行解决了。
思及此,她又拐去大厨房,欲要些食材。
进了厨院,见一额上鬓发剃齐的“开额”妇人1,正骂着一细娘,细娘身旁是一桶米浆。
她瞧着比莫婤还小,罩了件及膝的灰袄。
随着她俯身嗅米浆,显露出袄下的褐色开裆裤。
隋朝时,受胡服的影响,开始流行裤子,开裆裤亦在幼童中盛行,只高府少见有给女童穿开裆裤的。
这婆子没瞧见莫婤,对着细娘越骂越凶。
见此处有瓜,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侧耳探听始末。
这妇人是做米粉的冯婆子,简直是懒得出水的鱼,日上三竿才起身上值。
将做米浆的活计,都丢给了她带的细娘,燕姐儿。
燕姐儿人小,提不动米浆桶,只能原地守着。
这米浆桶挨着灶火,一直高温,待冯婆子上工时,都发酸了。
见冯婆子一手狠掐燕姐儿,不停咒骂,一手欲倒米浆,莫婤上前道:
“冯大娘,为何倒了?”
莫婤问的同时,装作无意地按了冯婆子手肘的麻筋,让她松了掐燕姐的手。
“嘶,莫小娘子来啦。”
冯婆子忍着酸痛,赔笑道,
“这妮儿害米浆酸了,我正说她呢,莫小娘子可不要同夫人告状,且饶她一次吧。”
“不告你也行,一会你同我一道回下人院,把这桶米浆送到我屋,我浇土。”
莫婤找了个借口,支使冯婆子。
“莫小娘子说甚,什么告我。”冯婆子笑着打哈哈。
见莫婤眉眼不动地盯着她,知糊弄不过去,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
趁冯婆子弯腰挪米浆时,莫婤飞快塞给燕姐儿几个铜板。
见她还算机灵地藏进怀中,孺子可教地点点头,方进了大厨房。
虽然莫母出门接生,但大厨房的钟管事,仍按一人半的份例给了莫婤。
莫婤要了一斗碗羊蝎子汤,一巴掌大的豆腐,一两猪脷肉,并一筐杂菌。
在杂菌篓里随意翻了翻,她竟看到了松茸。
心满意足地提着食盒,押着抱桶的冯婆子,回了后罩楼。
使唤冯婆子将酸浆桶放进了小院,见她累得气喘吁吁,冬日间都满头大汗,方作罢让她家去了。
这般冷的天,哪儿还需要浇土,莫婤是见着酸米浆,便想吃米线了。
隋朝是没有米线的,莫婤欲用这现成的酸米浆自己做。
因她也拎不动米浆桶,便只瓦了一大勺酸米浆沥干成浆团。
洒水揉了一刻钟后,找来纱布,剪了些小孔,包了米浆团,挤米线入沸水锅。
煮好后,过凉水,就得了一碗米线。
将火炉子搬到院中,她点了小火,放上砂锅预热后,烫了羊蝎子汤,做锅底。
翻出橱柜里的干木耳发泡,择了菘菜,洗了杂菌,切了豆腐和猪脷肉,一道下砂锅炖。
煮菜的同时,还用茱萸、胡椒粉、丁香等佐料,调了蘸料碗。
待菜快熟时,倒了米线继续煮,至都熟透后,扯了火。
她也不多费事了,端上蘸水碗,搬了木几,直接围着火炉子吃。
米线柔韧顺滑,混着豆腐鲜嫩,杂菌清香,还有那肉味松茸,鲜得她差点吞掉了舌头。
一面吃得大汗淋漓、手眼不歇,一面还在遗憾没有辣椒粉。
听着楼上关得哐哐作响的窗,猜又气到那人了,莫婤吃得更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