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院中刚刚下值的众人,都围拢过来,站满了陶家门口,却没人上前阻拦。
  眼见着,陶娘子身上鼓出了一道道血痕,莫婤拉了拉秋塘的衣袖。
  秋塘附身下来,侧耳听她道:“秋姐姐,怎么没人拉架啊。”
  秋塘似是被她亲近的称呼怔住,一时没回答。
  一旁的胖大娘抢着回答:“男人教训自己媳妇,不是天经地义。”
  “不是!她是人,不是物件,岂容肆意凌辱?”莫婤一脸严肃地瞪着她,带出了些脾气,“而且这样子会出人命的!”
  “小娘子有血性,对我胃口。”胖大娘并没因莫婤驳了她面子,而恼怒,反倒赞同道。
  赞后,还自来熟地介绍道:“你唤我庞大娘,我住你家楼上。”
  “先救人吧!”见陶管事越打越凶,莫婤咬着唇道。
  “出不了事,你等着看好戏吧!”庞大娘说完,也不做解释,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
  回过神来的秋塘,亦对她摇了摇头,直起了身。
  她不想看单
  方面的殴打,低下头,恨恨地想:今儿这个瓜,是个烂瓜。
  “来了,来了,快看。”见莫婤始终低着头,庞大娘一掌将她头抬了起来。
  看到屋中的战况,莫婤惊掉了下巴。
  只见陶娘子正骑在陶管事身上揍他,一拳一喷鼻血,几下就将陶管事揍成了猪头,还不歇手,一面锤他,一面骂道:
  “你个窝囊废,还敢打老娘?”
  “吃软饭的,软蛋,就该窝着?”
  “床上都硬不起来,还不如阉人!”
  短短几句话,却是信息量满满。
  吃劲爆瓜抓不住重点的莫婤,听得抓耳挠腮,还好,有一旁的陶小娘子帮她总结。
  陶小娘子此时亦没闲着,她从床底爬出来后,正抓着陶父的手,一面狠狠地咬,一面帮她娘重复着关键词:
  “窝囊废!软蛋!硬不起来!阉人!”
  见莫婤听这些污言秽语太过专注,留下吴娘子处理后续,秋塘一把将莫婤抱起,退了出去,还同她解释了为何不拉架。
  原来这陶娘子也不知是何癖好,偏偏喜欢被打得受不了才反击。
  而每次看不过眼帮她的人,事后还反倒要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久而久之大家便懂了,也不再出手帮忙,只出人看戏。
  秋塘不知原由,莫婤却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古代版受虐狂啊!
  心中惊叹,莫婤脸上也带出些震撼,鼓了鼓愈发圆润的小脸。
  秋塘被她的包子脸可爱到,同她贴了贴脸。
  啊,被矜持的美女姐姐贴贴了!
  莫婤一脸被惊喜砸中,反应过来后,立马用鼻尖使劲蹭了蹭秋塘,以表回应。
  成功地又看到秋塘,羞红了的脸。
  “调戏”完秋塘,同她道别后,莫婤回了屋中。
  屋内,莫母已点燃了火炉子,准备炖羊肉锅子。
  从瓦缸中捞起羊肋,加了些盐、醋,用温水快速解冻后,剁成小块用黄酒、花椒、柑橘皮等香料,去膻增香。
  腌好的羊肋,放入开水焯烫,去除浮沫和杂质。
  再将其倒入铜锅中,加水,放姜片和葱段,开始熬羊肉锅子。
  见莫婤吃瓜回来了,便拉着她一同洗羊下货。
  羊下货难洗,若没洗干净,臭得慌,也不好吃。
  莫母用温水粗洗,莫婤坐在绣墩上将羊下货表面的白色油脂都搓掉。洒上粗盐和醋,莫母还奢侈的用了面粉,反复揉搓。
  见洗得差不多了,又让莫婤架了个火盆,将铜锅吊在火盆上继续炖羊肉锅子。
  空出的火炉子,将羊下货焯水。
  羊下货切了一盆,羊腱子肉片了两盘,还洗了娄芜菁(大头菜),切了盘水芹。
  见羊肋快要熟了,莫母又刨了山药,切成段,下锅一道炖。
  而一旁的莫婤,用茱萸、芫荽、小葱,混着香油、酱油做了两碗蘸料。
  诸事具备后,母女二人围坐着羊肉锅子,开始用晚膳。
  先盛一碗乳白的羊肉汤,绵密的山药,软糯地融在肉汤中,鲜掉了莫婤的舌头。
  薄羊肉在筷尖轻轻晃动,涮好后,蘸上调料,肉的鲜嫩混着蘸料的刺激,一同在口中爆开,满口弥香。
  羊下货更是鲜美,羊肝口感绵密、羊肺入口即化,羊肚弹牙爽脆、羊肠醇厚肥美……
  最后一点汤,都被她们煮了芜菁、水芹,舔了个干净。
  收拾完残局,母女二人摊在罗汉床上,动弹不得。
  “莫小娘子!”
  莫氏母女正倒在床上,困饭晕,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竟是下午同她一起凑热闹的庞大娘。
  庞大娘手上还端着簸箕,里面是缝了一半的履心,就是鞋垫。
  同莫母互相认识后,她一屁股坐到绣墩上,摆开架势,似要同莫氏母女大聊特聊。
  莫母也是社牛,见此干脆拿过自己刚开始做的耳罩。隋朝是有耳罩的,莫母见莫婤近来耳朵总是通红,怕她长冻疮,便拆了旧绒颈围给她做耳罩。
  二人一面手眼不停,一面开始唠嗑。
  庞大娘也是管事婆子,还是总管后院仆人丫鬟的大总管。
  不过她这大总管多是挂个虚名,各院主子对身边人,都看得紧。
  她也不讨嫌,每次谁院中要丫鬟,她就将同手艺的一道送去,任她们自己挑;丫鬟若是犯了事,她再领回来,按主子的意思罚便是。
  听到这,莫婤好奇地问道:“若主子没说要怎么罚呢?”
  庞大娘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说道:“若主子没指定,错又不大,一般只是赶出去罢。若犯了大错——”
  说到这,庞大娘顿了一下,咽了口茶,见吊足了莫婤胃口,才缓缓道:“也不过是赏几板子,打个半死不活,扔出去罢了。”
  见庞大娘大喘气,莫婤深觉还有更劲爆的瓜,遂不死心地问:“就没什么特殊处置?”
  “嗤——”庞大娘点了点莫婤的脑袋,口吐狂言道:“不守妇道就沉塘,偷了东西便砍手,乱说话就绞了舌头……”
  “嘶——”不等庞大娘说完,莫婤就倒吸一口凉气,古代刻板印象再次+1。
  “自然都是不可能的。”莫母见莫婤又信了,忍不住点醒她。
  “我们正经人家,绝不会这般做。”庞大娘补齐了后边的话,继续说道:“如若这般,陶小娘子就不能全着身子,去庄子上了。”
  “她偷东西被发现了?”莫婤急吼吼地问,她一定要吃到,她走后剩下的瓜,“吴姐姐早说过了。”
  “不只,她娘守库房时丢的东西,也是她偷的。今日赌钱的人,也被她摸了个干净!”庞大娘补充道,“我早说她不是个好东西。”
  “此话怎讲?”
  一个不过六七岁女童,庞大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哼,我见过多少丫鬟婆子了,我的眼睛就是尺!”庞大娘抬了抬头,自豪道,“小小年纪,瞧着还柔柔弱弱的,平日说话总把人的想法往坏处引。”
  莫婤一下就悟了,难道是圣体白莲花?
  第14章 蛋花疙瘩汤又见“黑娃”
  “倘若是庞大娘,你多想了?”莫婤不愿轻信,欲辨其真伪。
  “不信?我演一段,尔等自可体味。”说罢,庞大娘正襟危坐,仿其声道,“我毋需打水,我师父晨昏都用不上。”
  “庞大娘,这是口技?”莫婤未曾细品言中深意,已被庞大娘与陶小娘相似的音色所震。
  “什么口技?家父是俳优,跟他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罢了。”庞大娘毫不在意地说,“你若感兴趣,也教你两招。”
  在隋朝及更早,口技者并没有专门的称呼,都是包括在俳优中,而俳优还有其他乐舞谐戏为业的民间艺人1。
  莫母见话锋微偏,轻舒皓腕,悄然导回正题:“这陶小娘子说的师父,不会是吴娘子罢?”
  闻言,刚从神奇口技中挣脱出来的莫婤,油然而生吃到“熟人瓜”的尴尬感。
  庞大娘冲她们挤眉弄眼,一派戏谑之态,暗寓莫母之言未错。
  随即,又模仿道:“师父常言,此一身本事,若不交于我,恐后继无人!”
  此间种种暗示,让莫氏母女瞬息明了,吴娘子谣言缠身,竟多半是这龆龀之龄2的女童暗示的!
  真正的古代女童,早熟得,成功压下了莫婤这个假小孩翘起的尾巴。
  庞大娘见她沉默,恐惊了她,遂转移话题安抚道:“不是对俳优有兴致,我教你两招?”
  于是,莫婤先跟着庞大娘,学了些简单的动物叫声,如鸟鸣、鸦哑、蛙叫;又进阶到水滴声,风声,甚至敲门声……
  见她学得这般起劲,庞大娘疑惑道:“观你已至上学的年岁,可延请老师?”
  前些年,莫婤尚小,且有兄长开蒙识字,莫母未曾思虑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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