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砰——”
正事不关己看热闹,躲着偷乐的孙娘子,被从天而降的瓢柄,扇肿了脸,也溅了满脸臭水。
往前走了几步的莫婤,回头对孙娘子做了个鬼脸,又对着狼狈不堪的春老鸨道:
“老鸨子,你鬼上身啊,脸好花,又疯又丑的臭颠婆。”
只见春老鸨脸上黑赤灰粉都有,一团团晕开,往下流着五彩斑斓的水痕。
“啊啊啊,我妆花了。”
也顾不上脚疼了,她嚎着奔进了屋。
画着梅花妆的孙娘子,面色亦是一僵,衣服也顾不上洗了,端着盆疾行回自家院子。
莫家在巷子最深处,愈往里走,莫婤愈觉暗潮汹涌,怒意凝重。
走到一户挂着“快马轻车,莫氏收生”的院子门前住了脚,正开着门,一旁突然窜出个人影。
“顺娘,昨夜你去哪儿了,让我好生想念,心肝痒痒。”
怪腔怪调的话,惊起莫婤一身鸡皮疙瘩。
来人是另一条街,王麻子的儿子,王二。
遗传了他老子的麻子,人还长得矮小,年三十了,也没讨上媳妇,半年前莫母替他嫂子接生时,同他打过照面。
前些日子,他兄长当上了役头,还带回来了莫母丈夫和儿子在服徭役时摔死的消息,莫家母女一下子便垮了。
这小女儿本就体弱,悲伤过度就去了,幸而莫婤穿了过来,若是一家四口去了三人,大概莫母也就自戕了。
所谓为母则刚,莫母一面将病重的女儿照顾得妥妥帖帖,一面忍着悲痛找官府确认了消息,领了抚恤金,立了衣冠冢。
看娘忙上忙下,若铁娘子,继承了原主情绪,悲痛万分的莫婤,也努力敛心静气,调息凝神,辅以汤药,一日日好了起来。
这时,应是知莫母成了寡妇,自家兄长又当上役头,有了靠山,这王二竟三天两头上莫家,欲占便宜。
近来更过分了些,竟恬不知耻地扬言要娶莫母做妾。
莫母拉着她进院子,王二也想趁机尾随,莫母怒火飙升,猛得转身,抄起大门旁的扫帚,朝着他疯打过去。
作为稳婆,莫母看着纤细,其实很有一把子力气,熟悉人体构造,专挑人痛的地方打。
将他打出门的同时,怒骂道:“撒泡尿照照自己这衰样,也配得上老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出去,脏了老娘的地。”
王二痛得嗷嗷直叫,忙往门外窜,慌乱间被门槛绊倒,劈了个叉,重重地骑在了上。
“嘶——”
瞧着他那狰狞的表情,下身应是受了重创。莫母才不管他伤了哪,见他停住不躲,打得更痛快。
在院子里捡了一圈石头的莫婤,见状也跑了过去,石头一把把,专挑他皮薄骨头硬的地方,狠狠地砸。
脸上、身上、裆下……王二疼得浑身抽搐。
捂着裆爬起,踉跄地往巷口跑,嘴中还不忘放狠话:“你不当我小妾,我就让我哥送你去服瑶役,再卖了你女儿。”
打跑王狗,母女俩坐在院中的石桌上,面面相觑,犯起愁来。
王二的威胁,如厉鬼绕梁。
第2章 冬葵素锦粥穿越第一大瓜
公元605年,正月初一。
杨广大赦天下,改元“大业”。
正月里刚改了年号,三月杨广便下令新建东都洛阳,这般鸿篇巨制,工期却是十四个月。
为此每月里要征调民夫二百万人,马不停蹄,日夜赶工。
壮丁致死率近半,东至成皋,北至河阳,拉尸的车连绵不断。
史称:“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车载死丁”1。
莫婤的父亲和兄长,亦死在了这次徭役中。
官府拿二两银子的抚恤金便将莫母打发了,一条人命竟只值一两银子。
还因着死尸太多,官府怕发生瘟疫,便全都拉到乱葬岗或焚烧、或掩埋,莫母连尸体也要不回来。
人已死,再悲痛莫母也咬牙挺了过来,但自此王二便借“服徭役”的由头屡次三番地威胁她。
毕竟杨广在下令修建东都洛阳四天后,就“发河南诸郡男女百万余开通济渠”1。
眼见长安城男丁越来越少,莫母担心王二伙同他哥抓她去服徭役,再糟践她女儿。
这世道,小小一个役头对他们孤儿寡母来说,竟是权势滔天。
“娘,别想了,不是托了钱老爷?说不定这两日就有好消息了。”见莫母拧眉沉思,莫婤忙出言安慰到。
“阿丑说得对,多想无意,走歇息去。”莫母拍拍裙摆,利落起身,一把捞起她进了屋。
“娘,别叫乳名。我是个大娃了,能自己走。”她被莫母一手托抱起,也不敢乱动,小声抗议道。
莫母看装小大人的她红着脸,僵着身子很是好玩,颠了颠她的小屁股道:“小人精还臭美,贱名好养活。今儿走了这么多路,阿娘心疼了。”
说完三两步穿过院子,往里屋走去。
进了卧房,同她褪去外衣,手轻拍她的背,低声哼着小曲儿,没多时她便被哄睡过去。
午后,阳光如同金色绸缎,从天际缓缓铺展。
她还坐在炕上醒神,就被莫母提溜了下来,擦手擦脸后跟着进了灶房忙活晚食。
隋朝时期,平民百姓多遵循一日两食,早食为“饔”,晚膳为“飧”。
锅中已掺水,见状她搬了个小木几,去灶台帮莫母烧火。
莫母从米斛中,舀一勺金黄小米,洗后倒入锅中,激起一串串欢快的泡泡。
煮上米,搅和几下后,莫母也搬了个木几,坐着择冬葵,就是冬寒菜。
冬葵绿叶嫩茎,生机勃勃,择好切碎,看着鲜亮。
锅温渐升,米粒膨胀,释出淡淡米香,待其浓稠后,将冬葵碎洒入锅中,放些盐,继续搅拌。
直至粥变得浓稠滑润,撤火起锅,再抓了把泡菜坛子里的藠头。
一口藠头,一勺菜粥,粥的绵密,再加上酸甜的藠头,一不留神莫婤就喝了整碗。
见她甚至打起了饭嗝,莫母包圆了锅中剩下的粥。
吃的饱了些,母女俩瘫在灶房外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的火烧云。
红云如火,橙霞似锦,紫烟若纱……青色的云边镶嵌着金色的边框。
“咚咚咚——”此时寂静的院落,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莫母拍拍屁股,理了理衣服,起身开门。门外是一管事穿着的老妇人。
“您是莫娘子吧?”同莫母确认了身份,老妇人说明来意,“高府少夫人这两日临盆,正谋求手艺好的稳婆,主子已搭好了线,明早便送您过去。”
听完妇人的转述,莫母又详细打听了些,探得高府在东城,高老爷现官居四品。
给了一把铜钱做劳碌费,莫母客气的送走老妇人。
“钱老爷真爽利,这就有消息了!”关上门,莫母一脸喜色对莫婤道,“若能得四品大官做靠山,役头算什鬼?还在东城,远点好啊!”
说罢便笑容满面地拉着莫婤回屋,准备整理明日要带去接生的物件,只是还没走得进去,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想来应是钱家管事还有没交代完的,莫母忙上前开门。
门开了个缝,看清来人,莫母又想一把将门关上。
“顺娘,怎么老姐妹来了还闭门不见啊。”说罢,来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莫婤一看,原是另一条巷子口的媒婆郑大娘。
不知王二许了郑大娘什么好处,这几日时常上门给他当说客。
莫母脸上喜色散得一干二净,对着郑大娘讽刺道:“老嫂子自己过活这么些年,总是上我家门劝我改嫁是几个意思。”
郑大娘也是早年丧夫,带着个小妹,还要拉扯两儿一女,为了生活就走街串巷当起了媒婆。
“顺娘这是哪里话,我要有你这般颜色,早嫁去了。”听了莫母的讽刺她也不尴尬,厚着脸皮继续劝道,“王二人是丑了点,但谁让他有个好兄长呢。夜里灯一吹,又瞧不见,脱了裤头都是男的。”
“让你家小妹嫁去啊,她不是也没了男人。”莫母听烦了她的胡言乱语,边捂住莫婤的耳,边拿话堵她。
郑小妹男
人,前些日子投了井。
郑小妹貌美,她男人也白净,还颇爱读书。只是人穷,便当了郑家的上门女婿。
一次书肆抄书,他遇上了一富贵老爷,这老爷多瞧了他两眼,他便觉得这老爷对他有龌龊的企图,悲从中来,不愿将来受辱,就投了井。
但这老爷只是爱才,见他字写得不错,就多瞧了两眼。
他这一死,富贵老爷真被人猜断袖,是有口说不清,一气之下便报了官。
隋朝有律法规定:“造谣惑众,杖一百;若致死者,绞2。”
他人已死,官府便只判了郑大娘一家在集市、巷口等地宣读认错书,讲明前因后果,还富贵老爷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