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今晚在小楼睡觉,一开始的确是睡沉了,流彩和昭夏出去她都不知道,但睡到中间,因为心里惦记着王曰乾案,她做起了梦,梦里有点被魇着,醒来才发现走水了。
  摆脱掉梦魇后,她有仔细观察房间,可以确定起火点是门边的灯架。
  要说是基于她怀了身孕后,因夜里时常需要人伺候,为方便就彻夜点着灯,那么灯没熄,故不小心烧着门框走了水,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但……
  棠袖收回目光,和陈樾对视一眼。
  两人心知肚明,这场火绝对不是意外。
  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的火。
  一旁丫鬟仆从们见夫人除身上衣服有些脏之外,其他似乎没什么大碍,这才一面去打水灭火请大夫,又去门口迎闻火而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一面问流彩和昭夏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且还是夫人睡下的房间走水。
  流彩和昭夏还没回话,有谁又一拍脑袋道:“对了,咱们府里的锦衣卫呢?侯爷不是有安排锦衣卫保护夫人吗,他们没发现走水吗?”
  “发现了。”流彩接话,“之前就是锦衣卫通知我和昭夏,我们去看小姐,才知道小姐房里走水了。”
  “那他们人呢?”
  “不知道……好像有人来了。”
  循声望去,来人正是负责暗中保护棠袖的锦衣卫。
  他们竟是这时才回来。
  锦衣卫们回来,见不知何时起了大火的小楼下,都指挥使抱着夫人,神情格外难看,周围人也皆面色不好,已知晓中计了的他们立即跪下,为首者禀报道:“方才属下发现侯府外似有异动,未免打草惊蛇,便派两人前去查看。不想……”
  不想新的方向有新的异动出现,于是又派出两人,接着再派出两人。
  直等只剩最后两人之时,方才察觉这好像是调虎离山之计。最后的两人欲进小楼保护夫人,却被突然出现的刺客缠住,情急之下只好以刀鞘砸向流彩和昭夏所在房间的窗户,让她们赶紧去看夫人。
  随后两人继续与刺客缠斗,本打算活捉刺客,孰料对方十分滑手,身法也诡异莫测,两人追到希言苑西墙墙角,只一眨眼,刺客就不见了。
  刺客消失,两人惟恐追查其下落反倒会踩中对方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便急忙回撤。正巧被引出侯府的几人也在发现没有危险后回来,互相一对,确定他们确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此计不仅是要害夫人,更是要害夫人一尸两命。
  而他们没能提前察觉到危险,令夫人置身火海,最后更是靠都指挥使才将夫人救出,他们实在失职。
  锦衣卫们禀报完,低着头,静候发落。
  陈樾听着,没开口。
  他眉宇压低,眸色沉沉,难以形容的戾气在其中升腾,他从未有哪刻如此刻这般锋芒毕露,整个人好像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尖刀。
  有心算无心,棠袖今晚是临时决定来的侯府,而他则刚好被王曰乾案拖住,在锦衣卫回不来。
  好一出天衣无缝的计划。
  “我要回棠府。”
  棠袖突然说。
  她不想等大夫来了。
  棠袖说完,最后再看了眼小楼。
  小楼在希言苑里坐西朝东,背面靠墙,也就是锦衣卫说的西墙。锦衣卫们被引走前,一直在小楼的东、南、北三面守着,据他们所言,却是自从她和流彩昭夏三人进去后,他们就再没见有别的人进去。
  而流彩和昭夏在她睡着后就一直在别的房间整理物品,期间没离开过彼此视线,锦衣卫们也可作证用刀鞘砸窗户时,亲眼看到了她们两个同时推窗露面,且那么重的花梨木柜子,也不是她们中的谁能不发出声响就去挪动堵门的。
  如此,就只有……
  “你记得去密道看看。”
  临出江夏侯府时,棠袖对陈樾说了这么句。
  陈樾没应声,只一下攥紧她的手。
  显然,他也猜到刺客恐怕是通过西墙墙角的密道,方进入小楼纵的火。
  即刺客是从宫里来的。
  坐上马车,看棠袖哪怕远离了江夏侯府,也仍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完全没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与后怕,陈樾没说什么,只低声吩咐调来更多锦衣卫,务必确保之后不论是调虎离山之计还是这这那那各种计,剩余的人手也足够保护好她和孩子。
  深夜的北京城万籁俱寂,马车很快便在棠府前停下。
  棠袖此时回来,叫棠府上下很是慌乱了阵。
  尤其棠东启,他知道棠袖是为了避嫌才不顾天黑就去江夏侯府,结果这大半夜又突然回来,他直觉有异,小心翼翼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棠袖看他一眼。
  陈樾也看了他一眼。
  棠东启被看得毛骨悚然。
  而等棠袖问了他话,他便更是大惊失色,浑身汗毛倒竖。
  “我刚才差点被火烧死。”
  棠袖缓缓道:“和你有关吗,父亲?”
  第62章 手段 果然。
  一句父亲, 冰冷非常。
  棠东启被冻得脸色发白,耳边嗡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棠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更白了。
  便在旁边冯镜嫆同样脸色大变, 问棠袖差点被烧死是怎么回事, 棠东启才道:“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对你做出那种事!”他额头和脖子青筋暴起,急得汗都出来了,“我就算再蠢, 也绝不会害你!你可是我女儿,我害谁也不会害女儿,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会!”
  棠袖说:“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明显不信他的话。
  就连冯镜嫆也朝他投来注视, 目光中隐有狐疑。
  棠东启汗流得更多了。
  他努力想了想,自己刚才光顾着辩白,给出的理由确实不足以说服人, 又此事绝不能糊里糊涂揭过,他干脆咬咬牙道:“我若想害你,你天天在家, 我哪天不能害你?非要等到今天吗?”
  棠袖道:“那不然呢。”她仍然没信他,染着血丝的一双眼毫无情绪地看着他, 冰冷,漠然, 又似有烈火在其中燃烧, 静默的灼人,“如若是她告诉你,让你故意蛰伏得久一点好取信于我,你不就能在我毫不怀疑你时, 轻而易举完成她给你的安排?”
  “……她?”
  棠东启茫然了。
  她是谁,哪个她?
  但很快,想起白天棠袖去江夏侯府前,就王曰乾案问他的那句“跟你有关吗”,棠东启懂了,原来指的是皇贵妃。
  不过,皇贵妃让他害藏藏?
  棠东启又茫然了。
  这什么跟什么,他妹妹让他害他自己的女儿?
  而棠袖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那天她走之前,你和她说了什么?”
  棠袖一错不错地盯着棠东启。
  皇帝很久以前就知道她不愿意牵扯进国本之争,她也确实一直没插手过,皇帝没有要杀她的理由。
  或者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皇帝真的为着别的什么事要杀她,也不会让人从密道走,否则陈樾一查就知道是皇帝动的手,所以刺客不会是皇帝的人。
  而梦里同样并非皇帝杀的她。
  那就只能……
  “你把我的事都告诉了她?”棠袖语气已经不是质问,而是逼问了,“她知道我今晚去侯府,你通知的她?你给她当眼线,你……”
  “我没有!”
  棠东启大吼。
  棠袖止话。
  她仍旧冷冰冰地看着他。
  好像他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敌人。
  棠东启吼完,仿佛失去所有力气,整个人瞬间变得没精打采。
  “我没有……”他低低地说,“那天,那天她是想和我谈事,想管我要几个人带进宫,我没同意。我劝她收手,好好当个皇贵妃有何不可,她骂我蠢。”
  不仅骂他蠢,还骂他瞎了眼,娶了那样的女人生了那样的女儿。
  若是只骂他还好,他确实不聪明,皇贵妃以前就常常骂他,他听完笑笑也就过去了。可骂冯镜嫆和棠袖不行。
  他便反驳回去,他老婆女儿那么好,他才没瞎。
  皇贵妃冷笑,说好个屁,身为外戚却连点最起码的眼力见儿都没有,一家三口全是没脑子的。
  “我儿子若能当太子,即位后我便是太后,你便是国舅,不比现在的位置好?”
  棠东启闻言大骇。
  自从先前棠袖不肯进宫,还让他别管那么多事开始,他就减少了对皇贵妃的关注与交流,殊不知皇贵妃已经不再满足于只盯着东宫,连太后之位都在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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