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说回眼下,众人散开后,冯镜嫆没立即出宫。
  她打算先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再去翊坤宫跟皇贵妃说说话。
  便和棠袖约好在东华门碰面回家的时间,带着青黛走了。
  棠袖也动身。
  雪比清晨时大了些,整个紫禁城堆银砌玉,分外美丽。棠袖和沈珠玑共撑一把伞,边聊边看朱徽娟在前面吭哧吭哧地踩雪,留下一串小脚印。
  偶尔朱徽娟止步弯腰,直起身时,特意把手背在后头才朝她们跑来。心知她手里肯定捏着雪球,果然等雪球砸过来,棠袖和沈珠玑不约而同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躲闪,逗得小姑娘哈哈大笑,粉白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徽娟真可爱。”棠袖说。
  沈珠玑同样在笑,闻言道:“可爱你也生一个。”
  棠袖道:“那也得我能生啊。”
  沈珠玑想说兴许缘分还没到,话将出口时记起眼前这位还没跟江夏侯复合,只好说:“那你没事多来看看徽娟。徽娟成天跟我念叨干娘不进宫看她。”
  棠袖哎呀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徽娟和你一样爱念叨。”
  沈珠玑道:“怎么说话的?”
  她柳眉一竖,学朱徽娟也团个雪球,欲往棠袖围脖里塞。
  棠袖多机灵,在她团雪球时就已经从伞下跑开。
  跑远了,飞快抓一把雪,出其不意地返身,往沈珠玑脸上洒。
  “藏藏!”
  沈珠玑佯怒地喊了声,旋即扔了伞,两只手全空出来好团更大的雪球。
  棠袖再度跑远。
  前面朱徽娟听到动静,扭头见亲娘跟干娘快要干起来,咯咯笑得更开心了。
  笑着笑着还拍手,大喊干娘当心,别被大雪球砸到了。
  沈珠玑闻言气恼得不行,她这女儿到底向着谁啊?
  大获全胜的棠袖拊掌直笑,不错,她就知道这个干女儿没白认。
  这么一路闹到东宫,棠袖身上的绒毛全湿了。才进慈庆宫换身干净衣服没多久,百官朝贺那边的皇极殿来了位宦官,说请江夏侯夫人过去一趟。
  不用问,肯定是陈樾让她过去。
  “能生的时候到了。”
  沈珠玑还惦记着适才被棠袖洒了满头满脸的雪,她却丝毫没能报复回去的仇,立刻撵人走:“我倒要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一举得女。”
  棠袖:“……”
  不妙,她温柔端庄的太子妃变坏了。
  她无奈回:“你就埋汰我吧。”
  然后和朱徽娟道别,等下次进宫再来陪她玩。
  朱徽娟乖乖点头:“我等干娘。”
  棠袖摸摸她小脑袋,抬脚出了慈庆宫。
  这个时候,外命妇们大多都已离开紫禁城,百官也回了各自衙门当值。安静的宫道上,雪安静地落着,棠袖移开伞沿看了看,猜测这场雪可能还要下很久,再看前方,那穿着飞鱼服的熟悉身影已经在宫道尽头等着了。
  朱墙黄瓦白雪纷扬,那抹鲜艳的红始终矗立着,静默如山。
  明明已经好些天没见,难得这次能见面,本该好生温情一番,然棠袖对着陈樾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走到近前,她开门见山问:“陈檖跟棠蔚打架你知道吗?”
  像棠府属于外戚,为避嫌,棠蔚日后若想当官,最好不走科举,而走武举;陈檖身为长公主庶子,日后也多半会进锦衣卫,因此他们两人学功夫拜的同一位师父。
  既是师兄弟,又是姻亲,棠蔚和陈檖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打架。
  陈樾正要替棠袖撑伞的手一顿。
  然后答:“知道。”
  棠袖说:“我可问清楚了,是陈檖先挑起来的。你当兄长的得好好管教弟弟。”
  陈樾应好。
  得到回答的棠袖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想一举得女的打算。
  棠袖前脚刚走,瑞安长公主后脚就过来了。
  眼尖地望见棠袖背影,瑞安长公主问:“你跟你媳妇要和好了?”
  陈樾说:“还没。”又道,“陈檖最近功夫练得怎么样?”
  瑞安长公主不知怎么突然提到陈檖,迟疑了下才回:“还行吧?”
  陈樾:“给他加作业,回头我得空跟他过过招。”
  瑞安长公主:“又加作业啊。”
  之前不是才减了吗?
  瑞安长公主回府后立即召来陈檖,问他什么时候又得罪他兄长。
  陈檖一脸茫然,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之前跟棠蔚打架的事。
  陈檖无语了。
  说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呢?棠蔚怎么不讲武德!
  这话后来叫棠蔚知道了。
  棠蔚抱以一个微笑。
  我姐能是外人吗?我当然要跟我姐告状,不服你也跟你哥告状!
  陈檖信了。
  扭头去找陈樾告状,喜提一顿揍。
  此事这才了结。
  千秋节过去,不久便到冬至朝贺。
  而冬至刚过去没几天,就又到了太后圣节。
  相比起皇帝的万寿圣节,还有皇后的千秋节没怎么大办,太后圣节很是热闹。天还未亮,皇城里都人宦官们已经脚步不停,迎来送往,且由于临近岁尾,有如琉球等藩属国进京入贡,也有一些地方官员上京述职,朝贺的人便更多。
  人群嘈杂,棠袖却一眼望见在看着她的陈樾。
  她转转扇子。
  这个兄长当得还算称职。
  棠袖想,可以叫陈樾来棠府了,就当是奖励他的。
  第34章 天性 木头。
  今天虽是太后生日, 可太后本人并未如何展露欢颜。
  不论底下众人怎么掏空心思地将贺词说得好听又喜庆,各色礼物也几乎没有重样的,太后仍反应平平。
  只待潞王派人送进京的礼物呈上, 太后才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先前说过, 太后生了二子三女,除长子皇帝及幺女瑞安长公主外,只次子潞王还在。然潞王封地远在河南卫辉府,非有诏不得入京, 因此太后已近二十年没见过这个儿子了。
  也只能每年过生日时,收到潞王的礼物,才叫太后觉得潞王还记着她。
  而太后一笑,立即有人当场开始作诗, 好叫太后愈发展颜。
  这圣节终是真正的热闹起来。
  气氛甫一松快,众人紧绷着的心弦随之一松,立时便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岔子。
  多数岔子很快就被解决, 有个岔子却是直到棠袖溜溜达达地路过,双方也仍处于僵持之中。
  棠袖驻足。
  她无声围观了会儿,才问:“怎么了这是?”
  听到问话, 太监魏忠贤蓦地一惊,忙转身行礼。
  “见过江夏侯夫人。”
  正哄孩子哄得头疼的乳母客氏慢了几息方反应过来, 也急忙行礼。
  随后为难道:“回夫人的话,今天太后圣节, 太子殿下让太子妃携皇孙和皇孙女为太后庆贺……”
  皇孙女是指朱徽娟, 皇孙则是指朱由校以及朱由校的同母弟弟。
  眼下魏忠贤和客氏哄着的正是朱由校。
  “……先前说完贺词,长孙殿下想出来玩,奴婢便陪着出来。却……”
  却没料到朱由校压根不是想玩,而是看中太后收到的一件礼物, 闹着想要一样的。
  客氏无奈得很。
  能献给太后的礼物要么极其昂贵,要么是孤品,她上哪找一样的给朱由校?
  这要求眼看是要办不成了。
  “哪件礼物。”
  棠袖说着,睨一眼委屈得坐地上不肯起来的朱由校。
  能被这小孩相中的不必猜,肯定跟木头有关。
  便道:“那个一打开就能冒出小人的木头盒子?”
  话刚说完,朱由校就猛地抬头,眼睛放亮。
  他这时才终于喊了句婶婶。
  棠袖道:“过来。”
  不等客氏扶朱由校,朱由校已经自己爬起来,又自己拍干净身上沾到的雪,认真整理好自己,方迈着小短腿跑到棠袖跟前,巴巴地看她。
  棠袖低头看他:“由校啊。”
  “婶婶。”
  朱由校神情更巴巴了。
  却听棠袖教训:“你已经不是两岁小孩了,成熟一点。”
  这一上来不仅没得到想象中的安慰,反而还挨批评,朱由校顿时比刚才更委屈了。
  他眼眶里甚至开始蓄泪。
  他吸着鼻子小声道:“我前几天才刚刚满三岁……”
  这倒是。
  五天前他过三岁生日,棠袖有让人进宫给他送礼物来着。
  棠袖改口:“那你已经是三岁小孩了,成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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