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用过晚饭,棠袖散步消了会儿食,回卧房洗漱。见流彩拿出从棠府带过来的熏香,包括外公的人备在庄子里的一些安神静心的香也一并取了出来,棠袖道:“先别忙着点,看我换地方能不能睡着再说。”
  流彩便将熏香暂时搁置。
  很稀奇,明明什么香都没点,棠袖这次居然也能睡大半宿。最后醒还是被天快明时的鸟叫吵得实在睡不着,而非被梦魇惊醒。
  棠袖抱着被子思索是温泉起了效果,还是因为昨天陈樾过来了?
  她太习惯陈樾了。
  无论是他的气味,还是他的温度,她闭着眼都能认出来。自然她的身体也认得他,他带给她的熟稔是无法用言语解释的。
  可温泉似乎也很有效……
  棠袖寻思无果,不再寻思。总归她温泉才泡一次,得在入夏前多泡泡。
  就这样,白天学冯镜嫆打坐喝道茶,喝完无事翻翻道教典籍,抑或去旁边农田看人种地,再或者去隔壁山上溜达,天黑则回庄子泡温泉,这么日日下来,棠袖睡眠确实有所改善,至少能连着一整夜不会惊醒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棠袖仍不知那夜她睡着,究竟是因为温泉还是陈樾。
  这个问题直到杜湘灵回京,来庄子找她都没能得出答案。
  “藏藏,我还在路上就听说你跟江夏侯和离了。怎么回事呀?”
  熟悉的尾调上扬的声音传来,棠袖放下典籍,抬头就见一身劲装的杜湘灵负手而入。
  这显然是刚带商队进京就立马过来了,不然也不至于全身灰扑扑的衣服都没换。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棠袖有富商外公和极具生意头脑的母亲在,打小就没缺过银子,花钱从来大手大脚,杜湘灵这个她相识十几年的手帕交也同样喜爱花钱,甚而至今都云英未嫁,成天带着商队天南地北到处跑,为的就是赚更多银子好花。
  换作寻常人家,必不允许女儿这么抛头露面不嫁人,杜湘灵也是在家世上占了便宜。
  杜湘灵父亲乃西平侯,因杜湘灵幼时失恃,西平侯不会养孩子,就娶了位继夫人。孰料继夫人处处谨小慎微,对杜湘灵这不敢那不敢,于是待杜湘灵长大,整个西平侯府谁都管不住她。
  西平侯倒有想过重振父纲,将杜湘灵掰扯掰扯重新培养成一名合格的贵女,但见杜湘灵在经营商队上好似颇有天分,赚的银子每每都能让自己在捐钱赈灾时得皇帝夸奖,久而久之,西平侯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杜湘灵去。
  谁让只要惹她不开心,她转头就能断了他的月例?他平时跟人喝酒吃茶请客聚会什么的,用的可都是从杜湘灵那支的钱。
  如此,杜湘灵在西平侯府也算说一不二,和棠袖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杜湘灵跟棠袖相交太久,哪怕数月不见,关系也仍和以前一样,没产生什么陌生隔阂。棠袖甚至都没装样子起身去迎,端端坐着道:“你想听哪种类型的传言?我编给你听。”
  杜湘灵扑哧一声笑了:“坏藏藏,就知道哄我。”
  说完在棠袖边上坐下,完全当成自己家一样地使唤丫鬟倒茶。她今天一直忙着赶路,快渴死了。
  棠袖屏退丫鬟,亲自给她倒水。
  口中则道:“别人求着我哄,我还不想哄呢。”
  杜湘灵挑眉:“别人?哦,我懂,可不就是别人嘛。”没等棠袖解释,她话音一转,“说来路上我碰到那个别人,他托我送个方子给你。喏。”
  杜湘灵从袖子里取出张纸,用两指夹着在棠袖眼前晃,笑得不怀好意。
  “这是别人的,你要吗?”
  第9章 春酒 飞鱼服。
  棠袖当然没要。
  不仅没要,还伸手把刚刚倒给杜湘灵的那碗水连着水壶一齐端走,完全不着杜湘灵的道。
  杜湘灵对此哎呀一声:“连口水都不让喝,还有没有天理了。”
  棠袖道:“天理让你拿这事儿故意消遣我?”
  杜湘灵:“那不能,必然得是我自己想消遣你。”
  尽管一眼看出棠袖并未生气,显见和离一事不假,但江夏侯都托她递方子了,夫妻两个肯定没到传言里说的形同陌路的程度,目前还是有联系,或者说是有感情的,杜湘灵没忍住又拿方子逗棠袖,这样好的消遣,难得。
  奈何棠袖老神在在,根本不吃这套,杜湘灵啧了声,甩手把纸扔给她,自己端水喝。
  “想叫你脸红一下可真难,”杜湘灵连灌三大碗白水方勉强顺过气,“逗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棠袖眼也不抬地道:“那你逗其他人去。”
  杜湘灵:“其他人没你有意思嘛。”
  棠袖拿起纸瞧,是个配合温泉用的药膳方子,针对治疗多梦。
  里头的药材大多不常见,甚至听都没听过,也不知这么偏门的方子是怎么找着的。
  见棠袖看完方子就随手搁到桌上,没自己收起来不说,也没叫丫鬟过来收,杜湘灵不免又是哎呀一声:“这方子可精贵着,听说托了好些关系才找到,人家又不肯卖,只准誊抄带走。别跟我说你没认出上面的字迹。”
  棠袖焉能认不出?
  料想这段时间陈樾没过来,一是忙着办案,二就是忙着找这方子。
  ——他知道她不寐的症状已有所好转,只还会整夜整夜做梦,便特意找来这方子给她。
  杜湘灵又道:“要我说他是真把你放心尖上,换成别的男人,谁会在意妻子睡得好不好啊,反正眼一闭一睁就能出门不用搭理了。”
  杜湘灵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知多少人,遇过不知多少事,就这她也敢打包票说江夏侯绝对是普天下一等一的好男人,待她们藏藏绝对是一等一的掏心掏肺。
  至于藏藏对江夏侯……
  咳。
  杜湘灵清清嗓子,这点好像是不太方便进行比较哈。
  不过到底结了夫妻,情意肯定是有的。杜湘灵记得两人刚相看那会儿,藏藏还跟她说江夏侯这人蛮符合她预想中的夫婿模样。
  “你以前可是当着我的面说你中意江夏侯,”杜湘灵问棠袖,“现在不中意啦?”
  棠袖眼皮懒懒一抬,浑不在意道:“你都说了以前。”
  杜湘灵摸摸下巴:“我懂,日子长了,再好吃的东西也得腻味。”
  说到好吃的,杜湘灵注意力立马转移了。
  “好久没吃正芳斋的点心了,你陪我去买呗?”
  “现在?你不多歇歇吗?”
  “我不累。走嘛。”
  棠袖让她别急,她这劲装灰不溜秋委实让人眼睛不舒服,更别提出门上街,至少先沐个浴更个衣。
  杜湘灵反抗。
  棠袖镇压。
  无奈,杜湘灵只能嘟囔藏藏真是好生铁面无私冷酷无情,背着手去把自己洗刷干净。
  杜湘灵个子跟棠袖差不多,略高那么半寸,因此棠袖衣服只要不是太贴身的,杜湘灵就都能穿。洗完出来,见棠袖柜子里清一色全是道袍,少数几件非道袍的款式可怜兮兮地挤在最角落的位置,很不受待见的样子,杜湘灵一脸嫌弃:“你这品味真是十年如一日,一点都不带变的。”
  棠袖哼了声:“有本事你别穿我的衣服。”
  杜湘灵也哼:“那不成,好姐妹就是要互相穿对方的衣服才叫好姐妹。”
  语罢随手挑了件换上。
  因常年在外奔波,杜湘灵皮肤早晒成小麦色,肌肉也很明显,甚至比一些男人都要强壮。她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旁边棠袖的,咂舌道:“要不怎么说天生丽质,藏藏你这也太白了吧。”
  肌肤胜雪,柔滑细腻跟羊脂玉似的。
  不过夸赞归夸赞,杜湘灵却也不认为自己肤色差到哪去。
  她要真像藏藏这么白,反而还不好看呢。
  道袍一穿,头发一束,女子凤眼明亮有神,长眉斜飞入鬓,十二分的英姿飒爽。
  再看棠袖,明明是相同款式的道袍,棠袖反倒穿出一股落拓不羁来。加之手里拿着把折扇,那股气质就更明显。
  杜湘灵顿时:“我也要扇子。”
  棠袖便将手里金丝楠木的给了她,重新拎了把紫檀木的。
  哗的一下折扇打开,杜湘灵率先大步出去,棠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上了车,杜湘灵让车夫直奔正芳斋。
  她这趟出去大半年,去的地方穷,吃的也不怎么精细,这会儿还真怪想念正芳斋那些甜甜蜜蜜的小点心。
  越想越馋得慌,杜湘灵不由先拣车里备的果脯垫垫肚子。然后发现好吃是好吃,但不是她想念的那个味儿,杜湘灵只得遗憾住嘴,转而和棠袖各种闲聊打发时间。等马车停下,她飞快掀帘子跳下地,都不带等棠袖的。
  棠袖也不叫她,任她风一样地冲出去。
  及至棠袖也挑好点心付好钱,杜湘灵已经跑没影儿了。
  原本跟在杜湘灵身后的丫鬟独自一人过来,禀报说杜姑娘不让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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