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果他变成了一个只会伤心、不会快乐的白知景,那他就不再是真的白知景了。
白知景一只脚迈进了那道门,另一只脚还留在外面,门里的人在拉他,门外的人在推他,他被挤得好难受啊。
然而,他这样难受的心情却没办法对任何人诉说,他觉着这话自个儿放心里还成,说出来就变味儿了,不管他怎么说,听起来都像是为了逃避学习找的借口;又怕人家觉得天底下那么多高中生,都该上课上课该考试考试,怎么就他一个这么多歪脑筋呢,矫情兮兮的,多丢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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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一只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荡气回肠的气还没叹到头,大明骑着辆儿童小滑板从胡同那边滴溜溜地冲过来,三毛迈着两条小短腿追在他后边。
大明见白知景坐在门槛上,脚底板在地上一蹭,展示了个帅气的漂移,抬头问:“景儿哥,有糖吗!”
“去去去,”白知景不耐烦地挥挥手,“糖什么糖,赶紧回家喝奶去!”
三毛是个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下边,靠着白知景的小腿喘粗气,几口气喘匀了,扭头问:“景儿哥,有冰棍吗!”
“......棍儿什么棍儿,再不回家小心你爸给你吃铁棍!”白知景瞪着眼睛恐吓。
俩小屁孩儿一点也不怕他,三毛抱着白知景的腿一个劲儿晃:“景儿哥,带我去买冰棍儿呗,我想吃大旋风,里头一半是苹果一半草莓,屁股底下尖尖的还有巧克力呢,可美味了!”
“大旋风有什么好的,”白知景撇了撇嘴,不赞同地说,“大布丁才是最好吃的冰棍儿!”
大明踩着他那辆会发光的小滑板车,在台阶底下可劲儿转悠来转悠去,殷勤的不得了:“景儿哥,你别给他买冰棍了,给我买旺小崽奶糖吧,我给你表演地板动作,你知道跑酷是啥不,我跟电视里学的!”
“哟,可以啊你,”白知景这下子乐了,“还地板动作,你来一个我看看?”
大明提了提他那松松垮垮的开裆裤,一条腿撑着地做圆心,另一条腿踩在车上,两手紧紧握着车把手,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嘴里还发出一声长长的“咻”,自带配音,挺敬业。
“怎么样,景儿哥!”大明转完一圈,炫耀说,“这才叫真正的大旋风,比那冰棍儿厉害多了!”
“还成吧,”白知景乐得合不拢嘴,“有点儿意思了。”
三毛急了,抱着白知景的大腿不放:“景儿哥,我也会擦地,你看我!看我!”
他那胖墩墩的小屁股在地上蹭了几下,白知景被逗得笑出了声,一下子这心情就多云转晴了,于是一拍胸脯,豪情万丈地说:“成!你景儿哥都给买,冰棍儿和奶糖都有!”
大明和三毛欢呼起来,白知景看他俩这傻样儿,心说这俩孩子是野熊帮的可塑之才啊,将来很有希望把他的不学无术发扬光大,于是问:“哎,问你俩一个问题,你们喜不喜欢上幼儿园?”
“不喜欢,贼讨厌!”大明说。
三毛也立即附和:“我也讨厌,我们老师真抠门,下午吃点心汤里只放两粒红枣,大班都有三粒!”
白知景在两个穿开裆裤的小孩儿身上找到了认同感,心里边这感情有点儿微妙,说开心吧也开心,说害臊吧也有那么丁点儿害臊。
“那我再问你们啊,谁答得好谁就有得吃,”他清了清嗓子,又问,“你们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大明抢着举手,“景儿哥让我答!”
“我也知道!”三毛也紧接着跳了起来,不甘示弱地嚷嚷,“景儿哥给我说!”
白知景被他俩吵得脑袋大,向下按了按手掌:“一个个来,明儿先说。”
大明一挺胸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白知景:“......”
三毛见标准答案被抢答了,急忙补充知识点,打算给自己加点儿分:“这话是周总理说的!告诉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保护祖国!”
白知景嘴角抽抽了两下:“行了,你俩可以滚了。”
连两个幼儿园中班小屁孩都有这觉悟,白知景低头瞅了瞅俩人的开裆裤,瞬间觉着自个儿受到了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嘲讽,这刚刚转晴的心情一下子又突然暴风雨了。
“景儿哥,我大旋风呢?”
“景儿哥,我旺小崽奶糖呢?”
“想得美!”白知景给了他俩一人一个脑瓜嘣,“回答错误,没了,滚吧!”
两个小屁孩冲白知景做了个鬼脸,又扭了扭屁股,嚷嚷着“景儿哥骗小孩喽”,踩着滑板车跑远了。
“真闹心!”白知景冲着他俩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忒闹心了!”
第24章 论初中生的自尊
“这太阳都落山了,”应许靠在院里那棵榕树上,腰上系着一件围裙,调侃道,“小帮主,您这儿还闹着心呐?”
白知景听见声儿猛地转过头,看应许这笑眯眯的样子就不得劲,瞪着一双圆乎的眼睛,警惕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应许耸了耸肩膀:“从地板动作开始。”
白知景两手往脸上一拍,心说应许全听着了,这回丢人丢大发了,恨不能一头撅过去得了。
应许看着小孩儿这没脸见人的模样,垂眼笑了笑,走到白知景身边坐下。
白知景烦躁地挥了挥手,耳根子臊得红了一片:“去去去,边儿去!我正跟这儿一蹶不振呢,能不能给我点儿独处的空间,你说说你,都是大学生了,怎么比大明三毛还黏人呢!”
应许牵过他的手放到自己手里,在他手腕关节的位置轻轻按了起来,笑着说:“不是你小时候从早到晚黏着我的时候了?”
他上学期选修过一门叫《推拿手法功法学》的课,找穴位找的准,手法又好,力道也正合适。
白知景被他捏腕子捏舒坦了,软趴趴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台阶上,另一只手搁在脑袋后边垫着,翘起了二郎腿,脚丫子晃来晃去,回说:“你可真能瞎说,我这么独立自主一大老爷们,这么一坚强刚硬的alpha,要我黏着你,我可能么我!”
“就你还独立自主呢,是谁都上一年级了还要人喂才肯吃饭?”应许一根根抻了抻白知景的手指头,“我看你比大明三毛还不如。”
“我那不是有苦衷嘛!”白知景瞟了他一眼,不乐意地拧着眉毛,“我嘴里都长泡了,就爱吃点儿冰冰凉的东西,你还不让,我那是和你生气我才不吃饭的!我小小年纪多有骨气啊!”
想起白知景还是个小矮墩子那时候的事儿,应许心里边就和泡开了一团棉花似的,连带着神情也软乎了几分:“是挺有骨气,光着脚满院子乱跑,说把你打死都不吃饭,后来我拿勺出来喂你,你怎么又张嘴了。”
“那不是因为有大棒骨么,”白知景不太好意思了,嘟囔着说,“骨气哪儿比得上大棒骨啊......”
应许笑出了声,白知景赶紧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大棒骨,我那天铁定不吃饭,饿死了也不吃!”
“那要是有卤肥肠你吃不吃?”应许眉毛一挑。
白知景砸吧砸吧嘴,翘着脚挺认真地思考了两秒:“那也要你喂我,不然我也是不吃的。我话都放出去了,还要我自个儿屁颠颠地跑进去吃饭,多丢面儿啊,小学生也是有自尊的。”
应许乐了,往他手背上拍了两下:“你还挺实诚!”
白知景听出应许这是故意臊他呢,从鼻子里出气儿哼了一声,拂开应许的手,模样挺决绝:“你走吧,就留我一人继续搁这儿一蹶不振吧,也别叫我吃饭了,没心思。”
“成,那就不勉强了。”应许从善如流地站起身。
“别啊!”白知景见应许真没招呼他进去吃晚饭的意思,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仰头望着应许,特含蓄地表示,“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偶尔勉强勉强我也行。”
“不用了,”应许很善解人意,“强扭的瓜不甜,强塞的饭不香。”
白知景彻底蔫儿了,两条腿往前一伸,两手往身侧一摊:“不吃就不吃呗,我真一蹶不振了,我初中生也是有自尊的。”
他脑袋垂着,后脑一撮乱毛晃啊晃的,倒是挺衬他现在这一蹶不振的小模样。
应许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巴掌呼噜在白知景脑门儿上:“傻不傻,这么点事儿你就一蹶不振了,至于么?知道一蹶不振的蹶怎么写吗,就学人家玩儿颓废。”
“怎么不会写了,你可别小瞧人!”白知景胸脯一挺,“士可杀不可辱,我中考语文一零五!”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起来,才刚比划出一横一竖,动作就顿住了。
操!还真不会写!
应许双手抱胸,悠悠闲闲地靠在门槛边:“要不给你弄只派克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