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哦?”俞昼眉梢轻抬,“今天不是边二去接的小旭吗?”
  话音刚落,俞昼意识到了什么,眸光微压,怔了怔。
  沈惊眉眼里浸着还没消散的寒气:“哥哥,原来你一直都在啊。”
  俞昼静静看着沈惊,没有辩解。
  “你一直在看着我,你知道我在等你来接我,但你迟迟不出现,为什么?”沈惊自问自答,“因为你知道司亭会来,所以你拖了会儿时间,你故意在车里吻我,你就是要让他看见。”
  俞昼笑了,他抬手轻轻撩起沈惊的头发:“沈惊,怎么这么聪明了。”
  司亭今晚在和他们共同的友人聚会,所以他能够得知司亭什么时候离席,大约什么时间会出现在沈惊面前。
  俞昼的嗓音温柔,眼睛里也荡着笑意,却让沈惊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惊悚感。
  “哥哥,我不理解。”
  沈惊下了车,顾自往别墅走,俞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惊,你在生我的气。”
  “对,哥哥,我在生你的气。”
  沈惊没有回头,他总是看见俞昼就心软。
  他可以毫无负担地拒绝齐明旭和司亭的示好,他可以拒绝任何人,但他唯独无法拒绝俞昼。
  就算俞昼利用他,欺骗他,他也可以不去在意。
  但这样......真的对吗?
  “沈惊,”俞昼的语调沉了下来,“你不愿意让阿亭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哥哥,我没有不愿意让司亭知道,”沈惊用力掐住手腕,“但是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
  沈惊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是俞昼也下了车。
  “为什么?”俞昼似笑非笑地说,“这种方式不好吗?”
  好吗?当然不好。
  有一股湿漉漉、阴森森的潮气在沈惊胸膛里冲来撞去,他很想要尖叫,很想用板砖划手腕。
  “哥哥,”沈惊深呼吸,转过身直视着俞昼,“你没有尊重我。”
  俞昼单手插兜,走到沈惊面前,微微俯身:“沈惊,我认为今晚让你去参加这场聚会,已经是对你的尊重了。”
  弟弟在餐厅顶楼待了多久,他就在楼下待了多久。
  散场的时候,他看到那些人拥抱了弟弟,弟弟笑得很灿烂,他拥有了自己的朋友。
  俞昼知道他应该要为弟弟感到开心,但是他根本无法做到。
  五年前,他第一次在下风的贫民区里见到沈惊,他就认出了沈惊和他是同一类人。
  但是现在,沈惊好像一点、一点地从只有他们的世界里抽离了,这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哥哥,”沈惊一直在用力地深呼吸,“我要去看病,你也要去。”
  第99章
  “哥哥,”沈惊重复了一遍,言语更加笃定,“我要去看病,你也要看病。”
  俞昼唇角上扬,一只手抚上沈惊滚烫的后脖颈:“沈惊,你确实是生病了,但你已经在看病了,不是吗?”
  铁门敞开着,被风吹的晃动,碰撞声格外凄厉,鬼哭狼嚎一样。
  沈惊拍开俞昼的手,尖锐地喊道:“哥哥,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俞昼拈了拈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沈惊皮肤的温度。
  没错,只是残留。
  弟弟把他的手拍开了,弟弟不让他碰了。
  像是有一根针钻进了脑袋里,针尖对着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又戳又挑。
  痛楚越尖锐,俞昼嘴角扬起的弧度就越大:“沈惊,你每天都在吃药,定期接受检查,这不是在看病吗?”
  沈惊深深地吸气,竭尽全力保持冷静,用力到声音都在颤栗:“哥哥,我不正常,难道你不知道吗?”
  俞昼深深地看着沈惊。
  不正常吗?没有不正常,很正常。
  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沈惊,俞昼从来没有觉得沈惊是不正常的,沈惊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一个世界,别人都进不来,他们也不会出去。
  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相依为命,他们就是正常的。
  “沈惊,你怎么会不正常呢,”俞昼笑着说,“你是正常人。”
  沈惊反问:“我是正常人?我怎么会是正常人啊?”
  俞昼微微俯下身:“沈惊,我确信,你就是正常人。”
  他的脸距离沈惊非常近,温热的唇息扑洒在沈惊鼻尖。
  皎白的月光从俞昼身后投来,俞昼身形高大,将沈惊整个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中。
  沈惊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哥哥,我不正常。”
  俞昼冷峻的脸颊不断靠近,最后吻住了沈惊。
  嘴唇相贴时,沈惊听到了俞昼模糊的声音:“沈惊,你很正常,听我的。”
  在此刻的沈惊眼中,俞昼的大衣外套像一件遮天蔽日的盔甲,挡住了所有光线。
  沈惊踩在俞昼的影子里,他被笼罩得严严实实,口腔、鼻腔和胸腔里都是俞昼信息素的气味,让他感到很安全。
  “真的......正常吗?”
  沈惊的尾音被淹没在俞昼温柔抚慰的唇舌中。
  好吧,俞昼说他是正常的,他就是正常的。
  因为他是一个很乖很乖的沈惊,而俞昼是沈惊最喜欢的人。
  ·
  沈惊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慢慢地松开紧攥的拳头,灼痛难忍的后颈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觉察到弟弟的软化,俞昼加深了这个吻,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沈惊,抱住我。”
  沈惊根本拒绝不了俞昼,他缓缓抬起手——
  只要抱住俞昼,他就会变好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呀,他仰望俞昼,也渴望俞昼,他想弄脏俞昼。
  现在俞昼是他的恋人了,他能抱俞昼,能吻俞昼,他可以随意进入俞昼的房间,可以不经允许就躺在俞昼的床上,他随时都可以钻进俞昼的衣柜,他也可以踩在俞昼的脚背上肆意捣乱。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是不正常的,他太正常了。
  然而,就在指尖碰到俞昼大衣的一瞬间,沈惊仿佛触电一般,倏然睁大双眼,从这个缠绵而柔软的亲吻中撤离。
  他仿佛如梦初醒,向后急退两步,离开了俞昼为他布置下的阴影。
  月光洒在沈惊身上,他被照亮,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一朵本来就漂亮的蔷薇花,沐浴在月色下的模样只会更加迷人,但俞昼却觉得刺眼。
  俞昼的唇角被沈惊的齿尖划破,渗出了一丝血。
  他用指腹揩掉鲜血,温和地问:“沈惊,怎么了?”
  那抹血让他的唇角变得鲜红,与他漆黑的瞳孔形成了强烈反差,冷峻得像是书里居住在古堡中的贵族。
  沈惊伸出左手,撩起衣袖,露出一条伶仃的手臂。
  “冷不冷?”俞昼朝沈惊走近一步。
  “哥哥,你别过来!”沈惊制止他,“你先别过来。”
  他会被他哥哥蛊惑的,他的脑子本来就不聪明。
  凛冽的寒风从俞昼身后呼啸着刮过,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如春风般温煦:“沈惊,别闹脾气了。如果你是因为今晚的事情和我生气,我向你道歉。我承认,我是故意这么做的,你和阿亭相处得很愉快,我很嫉妒。”
  “嫉妒?”沈惊轻蹙眉心,“哥哥,你有什么可嫉妒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司亭,我和他根本——”
  不对,俞昼在转移话题。
  俞昼太聪明了,偏离主题的手段太高明了,轻而易举就把沈惊带跑了。
  “哥哥,你看我的手。”
  沈惊让俞昼看他手腕上那个狼狈的伤痕,小时候就被烙下了无数个烟疤,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丑陋不堪。
  除了陈年的疤痕,那上面还遍布着掐痕和咬痕,沈惊对自己下手从来都很重,他时常觉得身体越痛,心里就越爽。
  “这样也算是正常人吗?”沈惊抿了抿嘴唇,把自己最不堪的想法向俞昼袒露,“正常人会这样吗?”
  “沈惊,这没什么,我也有。”
  俞昼的笑容仿佛焊在了脸上,他同样向沈惊伸出一只手,解开袖扣,挽起衣袖,摘下手串。
  他的手腕上也有疤,一道蜿蜒的刀疤,像是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的一道瑕疵。
  “第一刀是我妈妈割的,”俞昼声音平静,语调毫无起伏,“后来疤痕淡了,我又往上面补过,一共四刀。我也不正常吗?”
  沈惊心脏抽痛,他按着心口:“哥哥,我们都有问题,我们一起去看病,好吗?”
  “沈惊,我们没有问题。”俞昼的眼眸古井无波,细看却会发现幽幽井底正在酝酿着深不见底的漩涡,“你的小狗被扔掉,你被同学们嘲笑,你无家可归所以只能在垃圾桶边过夜,你为了不被侵犯所以随身携带砖块,这些都是你的问题吗?”
  沈惊垂下头,他又忍不住掐手腕了,委屈地说:“不是的,哥哥,不是我的错。”
  俞昼的一番话唤起了沈惊记忆里那些难堪的画面,他掐手腕的力气加大,脸上也随之浮起阴郁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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