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贺程在电话里像个复读机,上车了倒是识相的闭了嘴,除了一开始问过沈迪烧退了没没得到回答外,他一直都安如鸡,生怕因为一时嘴欠被赶下去。
沈迪的开车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狂野,大概是因为心情太差,贺程好几次感觉车要贴地飞起来了,他胆战心惊的拉着扶手提醒,“我只是腿瘸了,我意识还在呢。”
刚说完就是一脚刹车,贺程差点跟着吐出来,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饭没吃,早已空荡荡的胃在沈迪的车技感化下居然给了他装满了东西的错觉。
贺程以为沈迪是在拿他发泄,他也接受他对自己做的任何排遣负面情绪的行为,他不怕他的暴力,暴力是他解决问题的方法,相反,他的冷漠才是贺程最畏惧的,那意味着两个人永远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坐下来。
沈迪这次肯来送他,说明他忍下来了,这对他来说,反而不见得是好事。
沈迪长久的看着前面,一辆厢式货车正在倒车,有人站在路边指挥,周围有同样停下来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程从他失焦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紧张,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指尖甚至微微的发着抖。
“沈迪。”贺程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他握住他的右手,手背上冰凉。
沈迪因为这个动作回过了神,他甩开他,把头扭向窗外,不再看前面。
货车走了后,秩序很快得到恢复,后半程依旧谁都没有吭声,贺程是因为懂得话多必死适可而止的道理,而沈迪,大概是把因为他受伤的人送回家,当成了一项道德任务。
“劳驾,好人做到底。”贺程在临下车前,朝沈迪使了个眼色,“我们家没电梯。”
沈迪:“……”
“几楼?”
“五楼。”
沈迪下车时把车门关的震天响,拽过贺程胳膊就往前走,要不是贺程防着他,使了点巧劲,这会大概能被他拽飞出去,饶是这样,他这种没有章法的乱走,还是让贺程几次差点摔下来。
沈迪走了两步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一天都上不了五楼,他让贺程一只手抓着扶手,一条胳膊他拉过来放自己肩上,而这样他势必要搂着贺程的腰。
贺程怕痒,一搂就笑,沈迪在他腰上拧了一把,那一下十分用力,肾都跟着一疼,贺程脸白了,当下闭了嘴。
面对如此暧昧的姿势,沈迪依旧绷着一张脸,贺程在心里大叹,大概在他眼里,他已经算得上是个死人了。
到门口后,沈迪放开他,“记住你说的话,别再有下次。”
贺程被抽了骨头一样靠在墙上,冲他笑,“不进去坐会吗?你还是第一次上我这来。”
沈迪沉下脸来,被贺程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拽过他的衣领,“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就在他们以肢体动作探讨人类语言学时,门从里面开了,齐萍站在门口,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有些无措的看着他们。
贺程握住他的手,顺着藏了下去,被沈迪挣开了,有人在场,他不好表现的太过,“我先走了。”
“一起吃个饭吧。”贺程说。
齐萍回过神,“是啊,吃完饭再走吧。”她上前拉着他,“来,快进来。”
沈迪起初以为齐萍是贺程请的钟点工,毕竟他家里人早不要他了,但听她说话的语气,又太过亲近,他多看了两眼。
但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留下来,他和贺程,应该再也不会有面对面坐下来吃一顿饭的机会了。
贺程还是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你从昨天到现在,吃过东西了吗?”说着他往门里边看了一眼,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贺建新虽然没在门边迎接他,但从他站的位子看,应该是看到他们了。
贺程突然站直了身体,“来我介绍一下,我爸妈。”
沈迪不着痕迹的把袖子从齐萍手里抽了出来。
“我跟你在一起那几年,他们刚好缺席,所以你没见过……”
贺程不知道,沈迪其实是见过他爸的,当年门后面那张方正古板的面孔,有段时间反复的在他记忆里出现,贺程那些因为他而受的折磨,在贺建新冷漠的关门声里被无限的放大过。他有点怕这个人,哪怕是时隔多年后的一面,仍旧让他有想逃的冲动。
“畜生!”贺建新没想到他三句话就给了他一出好戏,手里的紫砂壶脱手就飞了出去,贺程正要躲,沈迪的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壶身连同他的手一起敲在身后的墙上,碎片裂开,在他手心里划了道口子。
血涌出来的一瞬间,贺程飞快的握住他的手,逐渐粘稠的触感让他差点握不住,他把目光转向门里面,再抬头时,声音冰冷,“出去。”他说。
贺建新指着齐萍,“你说他改好了,就是这样改的!”
齐萍要进去拿药箱,贺建新堵在门口,她急道:“小程你说句话,你别气你爸!”
“说什么。”贺程说:“我喜欢男人你们不知道吗。”
“不要脸的东西!”贺建新把钥匙翻出来,扔他脸上,“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你十年前就没了。”贺程铁青着脸,不顾沈迪的挣扎,把人拉进了门。
齐萍弯腰,何建新骂道:“你还捡什么,让他自身自灭去!”
齐萍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听他的,她把钥匙捡起来放进口袋,“你不认我认,反正他是我儿子。”
贺建新一句“你”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贺程在他身后关了门,贺建新跳着脚骂:“你有本事你跟个男人过一辈子你!”
贺程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只要他意愿,下辈子我都跟他过。”
第六十章 蹭与不蹭
“松开。”
贺建新走后,沈迪不再崩着身体,注意力回到手上,贺程死死的捏着他的手腕,那上面传来的钝痛甚至超过了伤口带来的。
“别闹。”贺程的力道不松反紧,“你还在发烧,伤口我给你处理下。”
沈迪拳头握紧,两个人在门边僵持着。
冰箱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一个纵身,跳出来一只猫,又肥又大,冲着他打了个呵欠,毫不怯生的翻倒在他脚边,毛乎乎的背蹭着他的小腿。
贺程说:“还认识吗,你以前那只。”
沈迪低头看着,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抱它起来。
“它还记得你。”
这话十有八九是假的,因为这只希特勒猫,以前不好说,长到现在这种老油条的年纪,看到谁都会上去蹭两蹭,秦俊这种没怎么养过他的,都能经常被蹭一脸毛。
贺程带着他在家里找药箱,就连这会,他都不敢让沈迪单独坐着,怕他跑,他也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你乖乖坐那我就不拉着你。”
沈迪漠然的看着他,贺程叹了口气,牵着他又去阳台兜了一圈。
“够了吗?”沈迪忍无可忍。
“再等会。”贺程蹲在柜子前,“我记得放这了,太久没用了,上回你揍我那拳,我都没顾得上,后面一天刚好出差,他们城市地铁发生碰撞事故,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坐地铁过来在车厢里撞柱子撞的……”话音一断,贺程突然抬手,挡住了沈迪踢过来的膝盖,一瞬间的冲力让他身体向右倾斜,肩膀猛的顶到了墙上。
再抬头时,贺程眼里有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就这样直视沈迪片刻后,他笑道:“踢傻了我可就真赖着你了。”
贺程的手被震的发疼,如果他没反应过来,这一膝盖下去,他大概已经晕了,如果说沈迪看到猫时毫无动容的神情他还能理解为是生疏的话,那么他对沈迪来说,已经不是生疏那边简单了。
他的抗拒远比他想的要严重。
“在这。”贺程故意叫了一声,像是为了抵消刚才的尴尬和那一瞬间他泛起的心酸,“去那坐着,我先拿碘酒给你消毒。”
沈迪到这会已经挣扎不动了,刚那一脚,确实是想把贺程揍晕了再走的,贺程握在他小腿上发烫的掌心和不可置信的目光让他忍住了没跟第二脚。
沈迪相信这世界上有在他身后开枪他都当你是走火的人,但那个人一定不是贺程,他永远都会对站他身后的人留一个心眼,即便真的中枪,他也会选好角度,事先排练过表情和倒下的姿势。
他知道怎么让人愧疚。
沈迪弓着背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贺程坐下来时,在他头顶亲了一口。
沈迪踢着沙发往后挪凳子,贺程向前捞他,“我错了,我不这样了,你坐好。”
贺医生的职业精神里当然不包括调戏病人这一项,他摆好东西,低下头,认真的擦拭了起来。
口子不深,毕竟不是故意划的,但也流了不少血,贺程用绷带小心的给他绕了几圈。
沈迪看着他的头顶发呆,贺程从来没有这么对过他,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个不怎么有耐心的人。
没有耐心看他改变,也没有耐心去试着喜欢他,他不知道他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针对自己,接个电话就什么都不顾,瘸着腿也要去做手术的人,跟那个一味要求自己却有始无终的贺程,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