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片狼藉。
奥兰德从地上捡起来那把美工刀,他认得出来,那是魏邈的。
他的雄主似乎很念旧,对家中的一些物什非常爱惜,这柄小刀,打从维恩出生起,似乎就一直存在了。
握持的地方有一个牢固的笑脸贴纸,是维恩一岁时黏上去的,因为材质特殊,现在还没有掉,此刻被血浸染了一遍,反倒显得诡异了起来。
奥兰德抽出刀柄,低下身,刺进军雌的肩胛骨内,斜口的刀身流畅地倾斜、旋转,像是划拉一块熟透的猪肉一般,不断地打磨。
很快,血肉模糊。
“现在是你在距离生命终点之前,最舒服的时间了。”他拢下睫毛,精雕细琢的眉眼一片阴翳,“清醒点了吗?”
军雌勉强睁开眼,断断续续地道:“该清醒的……是您,柏布斯元帅,您还要装睡不醒吗?”
奥兰德随意地抽出刀子,在军雌的脸颊上抹去了多余的鲜血,不置可否:“是吗。”
“那祝贺你。”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名优秀的雌君似乎并不应该在雄主面前动刑。
……有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奥兰德这样想,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露出一个冷峻的笑容,“你会是联邦的反叛军里,活得最久的那名雌虫。”
·
这间房间很快虫满为患。
魏邈被请去了诊疗舱之后,气压一片低沉、噤若寒蝉,军团内部发生了“袭击雄虫”这样恶性的事件,而被袭击者还是第四军团的军团长、上议院的议会长柏布斯上将的伴侣,这两件事连接在一起,几乎所有虫都明白问题的严重程度。
少将肃立在受刑室的门口,只觉得浑身都要被冻僵了,等了很久之后,才听见轻微的响动,奥兰德走了出来,摘下手套,问:“另一个呢?”
少将凝目看去,那条长满倒刺的骨鞭辨认不清是什么东西,但每个尖锐的表面都染上了血红色,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不断逸散开来。
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审讯还是纯粹的折磨,只是心里凛然一悚,肃容,流畅地答道:“卡洛已经被押送回布列卡星,等候审判。”
袭击魏邈的军雌是卡洛的旧署,几天前就赶来了托尔星,而这名军雌,显然是反叛军的卧底。
一名真实等级为s级的雌虫,拥有丰富的前线作战经验,却一直屈就做一名基层士官,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军部潜伏了多久,又为什么选择袭击柏布斯上将的配偶。
少将想起反叛军内部有一条响亮的口号,倡导“雌尊雄卑”的观念,部分激进者甚至会选择截杀雄虫,这件事也在星网上引起了相当的讨论热度,相关话题被封禁之后,才重新冷静下来。
处于金字塔尖的柏布斯家族一向传统、保守,几乎没有出过雌虫在婚内对雄主不敬的先例,但这五年来,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家主已经打破了太多陈规旧例,以铁腕手段肃清了所有障碍之后,在实际意义上,奥兰德·柏布斯已经成为联邦的掌权人。
所缺少的,也只是一个风光的名头而已。
这样的雌虫,不可能屈居虫下,对方的雄主约莫也只是一个象征符号。
少将此前也怀揣着和大多数贵族一样的想法,如今却有些不确定。
更何况,那名叫莱尔的雄虫显然不是一个花瓶。
从屋内的痕迹和那名反叛军卧底的光脑录像来判断,军雌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内发起了数次的全力攻击,都被这名雄虫给挡了下来,且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只是受了些粗浅的皮外伤,他自己却差点被这名a级雄虫绞杀。
多么恐怖的意志和战斗力。
少将甚至有些怀疑,莱尔真的是一名雄虫,还是一名地质研究员?
什么样的地质研究需要这样的身体素质?
……炸矿山吗。
这样的体能,哪怕进入军部,也能够以一打十了。
奥兰德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给李易说一声,第一军团的出差时间结束了,你去通知所有下属,在今天下午之前返回首都,至于那名卧底,我会亲自审问。”
冰冷的血腥味在他周身蔓延,少将垂眼看见名义上和李易平级的上将将骨鞭折起,放进透明的证物袋中,淡淡地吩咐道:“另外,给我一份第一军团所有成员的档案和名单——哪怕是你带来的炊事员。”
第21章 夜话
魏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医疗舱被稳妥地搁在他的卧室内,地面上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他打开灯,伤口麻麻痒痒,轻微有些发烫,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酸胀和不适感。
远处树影如浪涛,凉风和煦地拂过纱窗,魏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窗前,随意地抿了一口。
昨天晚上的睡眠时间和今天下午的治疗时间相加,倒是睡饱了,此刻反倒有些神采奕奕。
像是手机电量被充到了百分之百一样。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他又回到了奥兰德的庄园里。
这个时间点儿,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挑了一款面包,撕开包装袋,推开卧室的门,便看见维恩趴在客厅沙发上,捧着脑袋看动漫电影。
小朋友显然心驰神往,看到高兴处,还会蹦哒两下,手握成拳头,在空中挥舞。
奥兰德靠在沙发柔软的抱枕上,对方难得穿着挺括的军装,衬出雕塑般的身材,一只手支着脑袋,神态惫懒而疲倦,微微阖起双目,显然已经睡着了。
维恩看到魏邈,高兴地眨巴了下眼睛,刚要喊出一声“雄父”,魏邈就沉下眼睛“嘘”了一声,把一块棒棒糖精准地塞到维恩的嘴里。
他坐下,低声问:“看了多久了?”
维恩心虚地低头:“二十分钟。”
“……”魏邈觉得不止,他点开播放键,看到电影的剧情已经过半,用手虚虚挡住维恩的视线,“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幼崽的视力在哪里都是关键的。
维恩不得不点头。
他兀自激动了一会儿,然后一路滚落到地上,在地上爬了一会儿——这是在虫蛋期就已经有的习惯,魏邈见他爬得开心,倒也没有阻止,过了一会儿,才一把把小朋友给捞起来,抱到怀里。
维恩咬着棒棒糖,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以后不许出差了。”
魏邈笑着看着他,道:“雄父要赚钱给维恩买变形金刚,维恩不想要变形金刚吗?”
维恩眨巴了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悄悄趴在魏邈耳边,说:“雌父有钱,我们可以花他的钱。”
“……”魏邈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他勾起唇角,有些忍俊不禁,但旋即又收起笑意:“可是雌父赚钱也很辛苦的,维恩不能觉得花他的钱是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哦,他是因为爱你才会养你。”
维恩歪了歪脑袋,有些发懵的点点头:“好吧。”他表情相当犹豫,“……可是维恩还是想要变形金刚。”
魏邈弯了下眼睛,“嗯”了一声。
就像是电视剧里,每个离婚的家庭都会提到一句台词,“无论爸爸和妈妈两个人之间怎么样,我们都是永远爱你的”,他此刻竟然也想到了这句话。
但这并不是一个承诺,反倒像是一句拙劣的、脱罪的谎言。
无论如何,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就像是已经脱轨的火车,祈祷旧有的情感作为燃料,维系新的轨道,显然是不足够的。
也是不负责任的幻想。
前朝的剑,怎么斩本朝的官?
魏邈做出离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不再寄希望于能够和维恩亲密无间。
他只是希望把对幼崽的伤害降到最低,最好可以柔和的、平缓地让这段略显名不副实的婚姻落地。
原书中寥寥几句写了他的死因,是因为他贪恋雌君的权势,纠缠着不愿意放手,阻止自己的雌君追求真爱,于是物理意义上离婚了。
——也离世了。
魏邈倒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看不清楚形势的人,虽然看脑海中的剧情,似乎确实如此。
维恩还要说些什么,便看见沙发另一侧,雌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奥兰德的目光在魏邈怀里的维恩身上定了一秒,语气有些沙哑:“雄主。”
魏邈把维恩放下来,走到奥兰德面前,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不烫,温声问:“吵醒你了吗?……回房间睡吧。”
维恩眼疾手快地把棒棒糖放下,乖乖地坐好,拿了一本图画书,搭在膝盖上,若无其事地看了起来。
奥兰德仰头看向魏邈,对方的表情平静、柔和,脸上还残留些许笑意,和上午的神情截然不同。
早晨出现在雄主脸上的,一闪而逝的冷漠简直像是一场幻觉。
他低下眼,不知道为什么,拽住魏邈的衣角,问:“您还好吗?”
魏邈有些无奈,道:“真没什么事儿。”
衣角被奥兰德扯住,魏邈干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彼此都互相沉默了一会儿,奥兰德低下眼,笑着道:“我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