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过寻常的格桑勒皆会独来独往,它们极其认生的脾性非熟人不近,这便大大提高了双方传信的保密程度,但不是绝对。
清河曾经那对独传的格桑勒莫说稀有,世上可能有且仅有此一对都不为过,所以让他至今为止都感到吐血……
不过目前更让他感觉隐隐不安的是,如果孟卓不是为了送他下山而来,那是为了什么?
……
而孟卓的确放飞了一只青色格桑勒,它在林间辗转几回,已经飞回了留云寨,苏小蕊便是那个收信的人。
阶柳庭花的瞭望小阁楼上,苏小蕊手心掬起一捧食料,正好便接住了飞回来的小青鸟,她顺势取下信条,尔后喜笑颜开道:“小叽喳,辛苦啦。”
她的笑容明媚娇艳,正如雨后初晴的彩虹能叫人心旷神怡。
“苏姑娘!”
苏小蕊俯首向下眺望,发现正是今日在齐云堂大门口站岗的蓝衣卒,她也不下阁楼而是径直借着旁边伸展过来的树杈,飞了下去。
“少主有事吩咐是嘛?”
蓝衣卒为难道:“苏姑娘,其实是……”
——
苏小蕊刚来到齐云堂的院前,便看到了叶晓那把仍然留在门框上的佩剑,木门的裂痕更是显然易见。
叶晓身形倾斜地正靠在椅榻中休息,他面向门口,周围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他能目之所及的正门,左右身后一扇窗户都未开,甚至从外看来他睡得也不是特别安稳。
从头至尾,他都防着。
苏小蕊就这么不发出一声响地站了一个多时辰,落日熔金晚霞斑斓,叶晓才揉了揉令人犯头疼的太阳穴,醒了过来。
他见苏小蕊站在门外先是有些吃惊,然后道:“你怎么在这?啥时候来的?”
只听苏小蕊轻声道:“属下是来传达孟大哥的消息的,也是刚到,不知少主睡了多久。”
叶晓这才稍觉心安,语气一转又道:“他说了什么……不,还是拿来我看看吧。”
苏小蕊有些迟疑,试着走了几步果然腿脚一阵发麻,她忍着酸涩感不紧不慢地从身上找了一会,拿出小信条道:“少主,不如我替您读读?”
叶晓犹豫不决了一阵,便道:“还是我自己看看吧。”
在这辗转之时后,苏小蕊的腿便不再那么麻,遂迈开步子将小信条送了过去,不过她其实更希望叶晓能放心地交给自己念。
叶晓看完,脸上并无甚变化,仿佛早知如此,该是如此。
“孟大哥……说了什么?”
“他们尚且算是到了半山腰,接下来就看那些人的脚程了。”
苏小蕊一时缄口不言,却又俯首立于堂中不肯离去,叶晓瞟了一眼道:“怎么你还有想说的吗?”
“少主真的……”
“说。”
苏小蕊几度心理挣扎,正欲鼓起勇气开口时叶晓也忽地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自私阴险又狡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达成目的是吗?你说对了,本大爷确是这种不要脸的人。”
叶晓的声音字字隐忍,却又处处透着歇斯底里,他必不用说给他人替自己辩解,而是说清道明好醍醐灌顶,他是如何无可救药。
苏小蕊顿时震愕,不由自主“咚”的一声跪下,声音成泣:“少主请您不要如此妄自菲薄,小蕊自知僭越,不求少主恕罪,现在就自行了断!”
她立时从身上拔出一把随身带的匕首,动作十分果决地抹向了自己的脖子,幸好叶晓及时飞来一枚硬物打掉了那把匕首。
刀刃落地的声音极响,叶晓的声音亦如此:“你疯了?!”
他陡然起身快步走到苏小蕊身前,低身伸手正欲触及之时又戛然而止,叶晓见她的脖子仅有一道极小的口子,便又站起来道:“……自己擦点药吧,不要胡闹。”
“小蕊不服。”
“你——”
苏小蕊不知怎的丝毫不想服软,她挺直胸膛,直言不讳:“竟然少主这般痛苦,为何还要将清公子推出去,这样即便计划圆满但被拉入万劫深渊的并不是京华堂,而是少主您自己!”
叶晓被其一语中的,便即刻将不自觉袒露在外的,因心中悔恨而拳击石墙的鲜红右手,背藏了起来,“放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十年了,难道你忘了这十年来他们是如何对我们赶尽杀绝,苦苦相逼。”
“杀父弑母之仇,小蕊没齿难忘。”
“既然如此,若是如今天下闻名的京华堂的总镖师,竟会因一己私欲,错手害了江南同样盛名在外的第一商行的公子,你说官府到底会为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寨主做主,还是直接查封京华堂?”
空气中满是沉默,叶晓见她不吭声续而道:“孰轻孰重谁都能看出来,我这么做难道不对吗?啊?你说呢?”
苏小蕊同样缄口不言,亦无法响应叶晓的毋庸置疑,他们是下属,当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在他心里,不能永远只有棋子。
叶晓不服,甚至半跪低身下来与苏小蕊平身而视,他抓住她细弱的肩膀不停地问:“难道我做的不好吗,难道我做的不对吗,这样大家都能想起曾经那个受天下人敬仰的齐云镖局,不是吗,你爹你娘也能大仇得报,大家也能重归……”
“……曾经的叶总镖主已经死了,少主!!”
叶晓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当头棒喝,又像被无数曾亲眼目睹的血泪所淹没,叫人窒息与痛苦不堪,苏小蕊哪怕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就能获得喘息的慰藉,茍延残喘。
旋即苏小蕊站起身来,退开叶晓,后拱手毕恭毕敬道:“不管少主之后会作何处罚,小蕊都会救下清公子,少主累了,歇息吧。”
随后她迈开大步,不假思索地离开了齐云堂,她抹了一把泪如泉涌的脸颊,却是神色坚毅目光灼然,苏小蕊怀念曾经那个明媚似火的少主,这么多年他一心为了报仇背负了太多舍弃了太多,如果他连自己曾唯一相熟的故人也舍弃了,那她所在意的少主就真的死去了。
第10章 纤纤美人
叶晓瘫坐在那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坠入了浑浑噩噩的一生,无可自拔。
“……爹,我果然无法像你一样,以德服众。”
不知不觉,月光已经悄然落下,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些自嘲道:“反正都要结束了。”
可他不仅看见了清冷的月光,还看见了那个被他忘记的清河送来的盒子,叶晓并未记得自己有何东西落下,由于好奇,他还是打开了。
这是一把陈旧的雕木小折扇,上面的雕花镌刻粗糙,手法生疏难看,用了好木也是糟蹋,总而言之属实是一无是处。
“这是送给我的吗,真漂亮,谢谢你阿晓。”
叶晓的懊悔剎那间在心中翻腾而起,尔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明明相识,为何都要装作萍水相逢。
林间黑灯瞎火,野狐悲鸣,时不时耳畔生风的气氛令阿镜浑身寒颤,清河俩人正躲在外头石堆处的犄角旮旯里不发出一声响,直到脚底无声的孟卓,找寻无果离去后,阿镜的嘴才从清河的五指中挣脱出来。
“少爷,我们为啥要躲着孟大哥啊?”
清河叹道:“……我也不知道,但总比被光明正大地监视强啊。”
他果真太低估了涯三的算计,如此这般行不副言,此一时彼一时,若真是小肚鸡肠何必又道貌岸然地放他走,待在能解决衣食住行的破寨子里总好过在这荒郊野外风餐露宿啊!
清河搁心里不舒服,手里想找什么出出气没想到一拳抡在了磕磕巴巴的石头上,痛得一阵掏心挠肺,差点原地打滚当场飙泪。
此时阿镜拉了拉清河道:“少、少爷,您看那是啥啊?”
“别动,我正在想事情。”
“不是少爷,您快看看!”
当清河一回头,就正与不远处昂起的蛇头见个正着,他浑身一冷便向后一倒,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几乎呼之欲出,整个人更如灵魂与身体颠倒分离,若不是有背后那块石头拦着,诚然他自己定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几里地,精神体力都会远超于打了鸡血。
蛇头正吐着信子,俩人噤若寒蝉,甚至大气不敢出,这黏闷空气就更是令人窒息,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清河的一只脚不自觉地向后移了移,原本只有一条蛇的旁边,蓦然昂起了第二条头。
接着是第三条,第四条……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条蛇还拖家带口出门觅食。
夜色茫茫中,不知是谁先叫了声:“跑啊——!!”
听到动静的孟卓立时往后飞奔而去,脚下功夫不可谓是不轻快,可当他赶到时清河与阿镜的身上也各自挂了几条蛇,打滚又惨叫。
“救命啊!”
“要死了要死了!”
孟卓先是一惊,但当看清了那些蛇的模样之后又如释重负,上前洒了几把雄黄粉,这些蛇就自己争先恐后地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