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作者:听海观澜) 第40节

  一家三口并辔而行,裴钺一边护着身前的裴泽,一边时不时与明棠说几句话。
  天高地阔,马蹄声阵阵,裴夫人间或撩起车帘,看一眼前方,欣慰一笑。
  裴家的护卫们不远不近跟着,时时警戒着周围,十分恪尽职守。
  每到歇息时,聚在一起,却默契地开始议论——
  “世子今天的衣裳跟少夫人昨天的十分相似。”
  “跟小世子的是一样的!”
  扶风最有发言权:“少夫人衣裳上的襕边跟世子的是同一块料子。”
  等护卫们私底下暗戳戳数清了这三个人到底有几套衣服是一起做出来的,并私下多次感慨主家展示恩爱都这样隐晦又直白时,一行人便也回到了京城。
  圣驾自是回宫,余下随行的也是各回各家。
  裴家早有人提前到府中报了归期,车队到了公府门前,管家裴福早带着众仆妇迎接。
  被留在京里管着生意的折柳时隔多日终于又一次见着了自家小姐,以往再是稳重的人也不禁有些激动,想起红缨时还总有几分说不出的醋意。
  ——要知道,在有红缨之前,小姐从来都是去哪里都带着她的,可没说过要让她管着生意所以不便随行这种话。
  内心种种情绪,在真正看见明棠时戛然而止,甚至面上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几分错愕。
  折柳死死忍住,与明棠一行人回了诚毅堂,又服侍着她换了轻便些的衣裳,才欲言又止,道:“小姐怎么出去一趟,黑了这么多?”
  明棠大惊。
  但,现下的铜镜就是磨得再光滑,明棠也不可能对镜看出自己肤色变化,只能借助折柳肉眼判断:“有那么明显?”
  折柳点点头:“其实并不算肤黑,但小姐以往白皙,如今有了变化,便显得十分明显了。”
  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天天在外行走,秋日又多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晒黑些也是有的,明棠无奈,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待晚间,裴钺回来,明棠禁不住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却觉毫无变化。
  被盯着看了半晌的裴钺:?
  寻不出自己哪里有什么不对,便出声询问,明棠却始终不答。
  直待躺在床上,明棠止住他欲取帘钩的手,坐直,语气严肃:“我有一惑,想请阿钺配合一下。”
  裴钺顿住,屏息,等候。
  明棠便倾身,靠近,伸手,轻轻一抽,裴钺衣襟散开,露出的部分与面部肤色并无区别。
  再三确认果真是毫无变化,明棠无言:早该想到他练武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应该是天生的晒不黑,为什么还不死心,非要亲眼确认?
  在明棠触及衣带时就隐隐屏住呼吸,开始等待的裴钺:.....?
  见明棠似有些出神,裴钺微微皱眉,握住明棠手腕,带着她缓缓靠近自己。
  手掌下忽然多了柔韧结实的触感,明棠本能摸了两下,回神,裴钺已经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轻吻一记:“幼娘可喜欢?”
  唇瓣贴在颈侧,热气缓缓顺着皮肤攀爬而上,她垂眸就能看见裴钺长长的眼睫在面上投下的阴影,思维登时有些混乱,本能放纵自己回应。
  直待云收雨歇,才稍稍回过神:裴钺是什么时候这么高端了?
  她方才是被勾引了吧?一定是的吧?
  第51章
  烛光之下, 美色惑人,明棠很快没了多余的心神思索裴钺何时无师自通了这一套,与他一道再次沉入无边风月中。
  舟车劳顿, 加之几番沉浮, 明棠强撑着洗漱完,躺回床上的第一时间就坠入沉沉梦乡。
  翌日, 天际微明时, 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准时在该醒的时间醒来。
  门外候着的闻荷等人鱼贯而入, 各司其职, 井井有条。不见裴钺身影, 明棠也并不觉奇怪,结束了秋猎这项出差任务, 裴钺现在又是需要定点上下班打卡的国家公职人员, 想必她还在睡觉的时候, 裴钺就已经起身了。
  留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明棠用强大的意志力逼着自己起了床,做好必备工序后, 前往静华堂给裴夫人请安。
  在猎场庄子住了这些时日, 再回到庭院深深的国公府, 明棠颇觉有些不适应。
  裴泽显然也做此想。
  他用完早膳,不见明棠过来, 就想去找,好容易下了正房前的台阶,走了半晌都还没走出静华堂的院门, 顿时气馁。
  正在跟阻拦他的周奶娘“理论”,恰巧遇见了来跟裴夫人请安的明棠。
  裴泽眼前一亮,小跑着上前, 跟在明棠身边,语气雀跃:“娘,早上好~”
  “阿泽早上好~”
  这高度,简直太合意了,明棠顺手挼了两把裴泽的头发,与他一道朝正房走去。
  那只嘴笨的鹦鹉瞧见人,又是万能的那一句“世子来啦!”,直到一旁的小丫鬟往它食盆里添了些吃食,瞬息没了声音,专心致志低头吃饭。
  裴泽仰头看了一眼,十分骄傲:“阿泽学说话,比它快!”
  是挺快的,这么快都进化成五个字一起说了,改天可以教些简单的五言诗了。
  明棠思忖着,掀了帘子,进了正房。
  走完必要程序,明棠便提出告退,准备拎着裴泽回去想想今天看哪本话本,或者找些别的乐子,裴夫人却没像以前一般,点头让她退下。
  “眼看着已经要冬月了,各处都要来报账,最是一年里繁忙的时候。我瞧着你平日里没什么事,便自明日起过来随我一起处理家事吧。”裴夫人淡淡道。
  如今世家里,中馈大权一向由当家主妇握在手中,多得是嫁进门兢兢业业许多年,膝下子女都已经能立得住才开始被婆婆点头,插手家事的儿媳妇。
  此时就能被允准参与,按理来说,是对明棠极大的认同。
  以往,明棠也是个事事都要心中有数的人,在陈家更是因家事跟陈太太争执过几次,以家中事事都听她示下为告终。如今听裴夫人这么说,却生出那么一点儿不情愿。
  嫁进裴家以来实在是事事顺心,当初诚毅堂里那个心思不纯的丫头,她都还没开始排查就已经被打发了出去。“通房预备役”红缨也是个聪明的好姑娘,以至于她每天除了想午饭吃什么就是想晚饭吃什么。
  也许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吧...明棠压下那点儿想推辞后回去歇着的念头,起身,柔顺应下:“多谢母亲认可。”
  带着众人出了静华堂院门,明棠回身,看了眼古朴庄重如往日的牌匾,心下叹气。这地方以后就从打个卡就可以离开的打卡点变成了需要坐班的办公室...
  走了几步,看了眼诚毅堂的方向,明棠忽而停下:这么多天了,她是不是还没有逛过国公府来着?
  每天就这么两点一线的,差点忽略了这是个占地面积颇为广阔的府邸了。要是以后开始处理事务了,还对国公府布局一无所知,可不太好。
  看向红缨:“先不回去了,你带我们在府里转转。”
  红缨在公府当差时间已久,带着少夫人观光这事自然是不在话下,虽不解为什么少夫人到现在才想起好好看一看公府,还是尽职尽责,点头。
  沿着青石甬路,一行人换了方向,一路行来,路过建筑时,便听红缨介绍,这里从前叫什么,以前住过谁。
  公府建筑自有规制,一路所见,皆大同小异,但那种沉静庄肃的氛围却始终如一。只是因有些院落长久没有住人,虽看得出一直有在细心打理,还是不可避免地透出些荒凉气。
  及至一处单看外墙,与静华堂相差仿佛的院落外时,红缨顿住脚步:“少夫人,这是先世子的住处,正心堂。”
  正心堂素来作为定国公府世子的住处而存在,自然处处都透着讲究。
  但,明棠颇觉奇怪:“这里还有人住着吗?”这院子与那些空置的院落从外观上就能看出不同,虽然也有些冷清,却不缺少“人”气儿。
  红缨点头:“是先少夫人留下的陪嫁侍女问书。因先少夫人去了,她不愿意回云家,又无处可去。因世子依旧住着诚毅堂,夫人就索性命她继续当着正心堂的管事,看看院子。”
  “原来是这样。”明棠颔首,表示了解。
  正说着话,院门“吱呀”一声响,从里面走出个身量中等,面容沉静的女子,见外面站着人,不由顿住脚步,本能扫了一眼。
  见中间位置站着一俊雅灵秀的女子,衣饰简单而贵重,便猜到这定是现少夫人。
  目光落在她身旁那小小孩童身上,行动间却多了几分急切,几乎是瞬息间到了明棠跟前,好悬还记得礼数,福身行礼道:“奴婢问书,见过少夫人,见过小世子。”
  “起身吧。”
  明棠不由打量她几息,见她约摸已有三旬,头发尽数挽上做了妇人头,浑身书卷气,心中不由生出些许赞赏。
  站在她身旁,知道小世子指的就是自己的裴泽也学着明棠的样子,点头:“起身吧。”说着,还无师自通,摆了摆手。
  小姐留下的小世子已经生成了这副模样...问书不住地看了又看,满心满眼都是裴泽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欢喜。
  看这样子也知道是极喜欢裴泽的了,只是为何不求了裴夫人在裴泽身边服侍呢?
  配合明棠营了一回业的裴泽却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催明棠:“回去回去~”
  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建筑,裴泽年纪小,丝毫不觉得这些房子有什么好看的,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你不是最喜欢出来玩了吗?”明棠笑话他一句,见裴泽又要摇头,又要点头,十分进退两难的模样,笑出了声,朝问书点点头:“你且退下吧。”
  问书颇为不舍地看一眼裴泽,依言退下。
  闲逛时是特意绕了路,待回诚毅堂时便近了许多,眼瞧着四周的景色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了,裴泽才恢复了精神。
  明棠颇觉好笑,想到守在正心堂里的问书,有些好奇:“先长嫂陪嫁的嫁妆应该也有庄子、铺子一类的东西吧,那些是谁在管着?”
  问书瞧着就不是常在外面走动的人,定然不是她了。
  “记得是先少夫人去后,那些物件儿自然是留在正心堂库房里,庄子和铺子似乎是先少夫人的陪房管着,至于是怎么个章程,奴婢就不知道了。”红缨知无不言。
  本是随口一问,明棠点点头,不再多话。
  裴夫人处理家事时在离静华堂不远处的小花厅,明棠请安毕,随着裴夫人一道在花厅落座,倒是没什么开口的机会。
  只旁观了裴夫人坐在主位上,流水似的管家婆子们一个个上前,报了手里要主子决定的事务。而裴夫人一个个或轻描淡写,或皱眉呵斥,一个个定下章程。
  若是不看衣着,活脱脱的企业高管开会场面。
  等人群散去,裴夫人呷了口茶水,问明棠:“可有什么感悟?”
  明棠:裴家下人是真多...单管事的就有这么多,怨不得都说大家族的当家主母不好当。
  “千头万绪,轻不得、重不得。”
  裴夫人颔首:“不错。”
  招手,叫明棠过去,从一摞账册中挑出两册:“记得你是自己管铺子的,想必会看账本。先将这账册拿去看,若有看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明棠颔首,带着账册,回了诚毅堂,翻开,粗略看了几页,见这账册格式严整,字迹清晰,心下感叹:不愧是裴家的账房,这么会做账。
  然而,细细又翻看了几页,却总觉得有些不对之处。再看另外一本,也是相同的情况。粗看之下,天衣无缝,怎么看都是一个极负责任的账房做出的账册,没有分毫不对之处,简直是感天动地的好员工典范。
  心下沉吟一番,叫来折柳,将账册其中之一递给她:“你来看看,这账本是否有哪里不对?”
  折柳接过,也不问这账册是哪里来的,随手掏出算盘,在明棠对面坐了,开始算账。
  一册账册,说厚不厚,说薄也不薄,明棠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心里稍稍有了些数的时候,对面折柳也有了结论,她眼睛发亮:“小姐,这人是做假账的高手啊!不知您从哪里得来的这账册。要是这人去当账房,恐怕能把个日进斗金的铺子账面上给记成亏的还让人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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