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眼珠子会转。”
阿波罗尼娅打了个哈欠,浅浅地踩着油门,跟着车河缓慢蠕动,思索着要不要拿着加油票去换个按摩,这样正好可以赶上普威特家的晚饭,阮福芳慈的米粉做得非常不错,真不知道她一个从没去过故国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她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给邓布利多一场按摩的时间,他绝对能干出关掉所有冷气、直接把博恩斯夫妇唤醒的事来。从一年前她就发誓再也不要亲自做“死后护理”了,一个邓布利多足够她应付了。
如果她的内心是一口箱子,那么她如今做的,就是两手握住箱子,“豁朗”一声将它整个掀翻在邓布利多眼前。
“嘿,美人。”
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引来阿波罗尼娅一瞥——货车司机,典型的盎撒人种,高大健壮,估计是从北欧那边过来的,可能进过一次监狱,也可能没有。
别的再也不知道了,她看多少遍原版《福尔摩斯探案集》,也只能学到这个水平。
“?”
“你看上去真冷淡,我还以为亚裔都是温柔顺从的小白鸽!我们有一个司机联盟,都是一群连续驾驶时长满三小时被强制休息的,要不要来喝一杯?我是说汽水!”
“我没满。”她头也不抬,抠着裤腿上一处线结。
疑似刑满释放人员不依不饶,甚至试图从她车窗上沿开的小缝儿里伸进手去。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什么比一只脾气糟糕的小白鸽适合成为聚会上最完美的点缀?相信我,人们为了能和你约会,会拼可乐拼到碳酸泡沫从他们身上每一个洞里钻出来,你最想看到哪一个?”
阿波罗尼娅无语地注视着这个坚持随着车流前进的顽固分子,他都快挂在这扇车门上了。
“看看这个。”她从那堆文件里扒拉出一张对折的厚纸,看上去像个钱夹,指着上面的logo,“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顽固分子脸色惨白,那么高的个子,从车窗上摔下来还摔了个屁股蹲儿。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穿过车河跑了。
“啧!”阿波罗尼娅嗤之以鼻,把“钱夹”照样折好。
“你吓着他了。”一声爆响,邓布利多出现在她的副驾驶上,伸手接过那张厚纸,瘦长的手指抚过那个符号,“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圆环,圆环里有三把小折扇,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最终又收束于中央同一个扇柄之中。
“核。”阿波罗尼娅淡淡地扫了一眼,“核辐射的标志。博恩斯们怎么样?”
“非常不错。说实话,我到现在才算真正地相信了你,阿波罗尼娅。”可邓布利多的眼睛与手指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标志。
“哈哈。”阿波罗尼娅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希望你对每一个让他称呼你‘阿不思’的人都这么说。”
第5章旅途(2)
邓布利多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所以……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怪不得两国海关对你的态度都那么奇怪,怪不得那个牧师……原来是这个。”邓布利多叹息道,显然是明白“核辐射”的含义,阿波罗尼娅为他的博学热泪盈眶。
“准确的说,是他们以为。请容许我提醒您,教授,世界正处在‘冷战’的阴云之下。”终于轮到阿波罗尼娅加油了,她高兴地跳下车,一边交钱拿票,一边抽空探头和他补充,“到处都是间谍,mi6快被渗透成筛子了,北约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恰巧‘弗兰肯斯坦’又是个横跨两国的公司,这就给了我们模糊操作的空间……加满谢谢!总之,我说我研究无名疾病,可那些人都觉得我在研究生化武器,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空投到那一位1的卧室里去。”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惊悚地看了她一眼。
天色阴沉,南来北往的车灯映亮了女孩秀美的侧脸,工作人员听到女孩难过的叹息:“真好啊,这个世界连那一位都有,怎么就不能有我呢?”
可当她抬起头来,那叹息便如她唇边的白雾一样消散在傍晚的寒风之中。
于是旅程继续。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巴黎大区,阿波罗尼娅之前借服务区的电话打给了普威特兄弟的安全屋,通知他们提前开饭,并且指名了米粉。
阿波罗尼娅把车开得飞快,擦着最高限速的边儿一路狂飙,她是真的饿了,为了保持最佳食欲,刚刚在服务区她连个小饼干都没吃!
而邓布利多却好像是困了,倚着副驾驶座椅靠背,头歪在车玻璃上磕得“碰碰”响。
阿波罗尼娅都有点不忍心了,她驶下高速,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难得真诚关怀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又对上一双清醒锐利的蓝眼睛,又吓了一跳!
“见鬼!”
邓布利多愉悦地笑了一声,问她:“你为什么讨厌那一位,甚至比法国人还要讨厌?”他说了个标准的俄语单词。
“谁都会讨厌他,只要他们上过学!”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灼烤着她的心,险些脱口而出——阿波罗尼娅·格林格拉斯并没有上过学。
她只上过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那里不教冷战风云,不会有八卦的历史老师告诉她那一位是世界上获奖章最多的麻瓜。
邓布利多不说话了。没有追究她古怪的半句话,只是不说话了。阿波罗尼娅在心中虔诚地祈求梅林让旅程快些结束,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被邓布利多扒个底儿掉。
红灯跳绿,阿波罗尼娅连忙发动货车,驶入一个轻工业厂区,她七拐八弯,压过磷磷的砂石和垃圾,终于在角落一间仓库门前停了下来。
邓布利多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女巫亲自下车跑上前去,从裤腰带上钥匙串儿里摸了把出来打开大门,然后再跑回来开车。
“来搭把手,教授!”阿波罗尼娅招呼他,“虽然您年纪不小了,但是您至少可以帮我照着亮儿。”
她递过来一个手电筒,上面有一圈咬痕,大概她从前一个人来的时候,都是这么为自己照明的。
邓布利多想自己可能是被她洗脑了,他没有选择“荧光闪烁”,反而兢兢业业地举着那支手电筒,看阿波罗尼娅熄火、锁车,又回到车厢里检查电路设备,最后关掉那颜色诡异、据说是“为了不让突然醒来的人认为自己在暗无边际的地狱”而装备的灯管。
“呼……”阿波罗尼娅舒展手脚,活动关节,解除了自己的变形咒,然后小声惨叫着给自己的衣服变形——她拔高了一大截儿,身板也壮实不少,属于阮福芳慈的衣服在被她撑爆之前会先勒死她。
“都怪你,教授!要是没有你,我可以自己偷偷在车里换衣服!”
邓布利多想说就算他在这儿,格林格拉斯小姐也可以去车里换衣服。但随即他又明白过来那不可能,“空无一人”和“明明有人却彼此都装作不存在”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还有博恩斯夫妇——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恢复了基本的呼吸,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不同,但在阿波罗尼娅眼里还是两具死尸。邓布利多在这里就不一样了,相比于阿波罗尼娅,邓布利多甚至和博恩斯夫妇更熟。
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阿波罗尼娅已经从车厢角落里拖出一卷绳索,试图把埃德加·博恩斯绑到自己背上去。她打那些绳结是如此熟练,甚至不需要开灯。
“我可以——”邓布利多看不下去了,他出于一种护犊子的心态,见不得他的学生当着他的面进行如此不必要的苦修,简直像是赎罪的西西弗斯。
“请您停止,您不可以。”阿波罗尼娅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知道作为一位绅士您见不得女性遭罪,但是作为一位绅士您也理应知道适时闭嘴。”
或许他应该提醒埃德加减肥,巫师总是很缺乏体育锻炼。
“答应我,教授!”阿波罗尼娅用这些声嘶力竭的哀嚎代替了发力时的呐喊,“保证鲁伯·海格的安全!我不能……哪怕我解除变形我也扛不动海格!!!”
邓布利多十分有眼色地打开仓库里停放的另一辆车——黑色轿车,很长,后备箱很深,正好可以放下尸体袋。
“加长林肯,现在我们需要换一个身份了,毕竟这个吨位的厢式货车不能进入巴黎市区。”照旧坐进驾驶位的阿波罗尼娅按亮顶灯,探身从手套箱翻出崭新的身份证明。
现在她叫克洛伊·勒布伦,是殡仪馆的司机,而邓布利多被安排做了个悲痛的遗属,讷讷无言地坐在后排。
“哦对了,教授,送你个礼物。”阿波罗尼娅打开扶手箱——不知道是不是豪华车型的扶手箱也格外深,还是被施了无痕伸展咒,总之那里面插满了魔杖,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挤挤挨挨的,活像唐人街中餐馆的筷子筒。
“梅林啊……”邓布利多叹息道,伸手抚过魔杖们的杖尖,好像抚过他那些英勇捐躯的学生们或蓬松或柔顺的头发,“他们、他们都……都还,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