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武延秀应了一声,认同说:“这是正事。”子孙不成器,便是做了皇帝也会被人拉下
  来。
  裹儿说:“荣娘年纪小不懂事,我把我和驸马的事情只说给了植儿,他估摸着也明白了。”
  武延秀的手一顿,又继续按揉起来,力度放轻了不少,嘴角挂上微笑。
  裹儿说:“咱们相处几年,我又不是花心滥情的人,你尽管放心。”
  “这话说得奇怪,我又不是你的谁,你给我这些承诺算什么。”武延秀按揉完,洗过手,推裹儿起来。
  裹儿翻身起来,腰间一片火热,武延秀又要给她捏肩捶背。裹儿回头,笑道:“我只要你。”
  武延秀哼了一声,手上稍稍用力,裹儿立刻唉哟唉哟起来。武延秀先绷不住笑了,道:“别闹,你也不想明天浑身都痛吧。快坐好,我给你按松散了。”
  裹儿这才坐好。之后,武延秀见天色已晚,服侍她睡下,自己也宽衣躺下,裹儿支着头侧躺在床上。
  武延秀扯过罗衾给裹儿盖上,叹气说:“睡吧,你明日还要上朝呢。”
  裹儿笑了一下,说:“你这样好,我怎能舍得你?”
  武延秀嗤笑一声:“说这话时,你想想你祖母和姑母。”
  裹儿听了,伏在枕头上笑了半天,道:“原来你醋了。可你也不想想,则天皇帝和高宗的情谊,姑母和薛驸马的情谊,这两对情谊有哪个是假的?”
  武延秀细思一下,觉得有五六分道理,半响没有了言语。
  裹儿忽然凑近,武延秀就闻到一股馨香,裹儿握住他的手,说:“驸马是我的同伴,儿女是我的继承者,而你是我最亲密的人。在我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很幸运遇见了你,你不讨厌我,而我喜欢你。”
  武延秀听说,忽然一股热流涌向四肢八骸,不由得用手描摹着裹儿的容颜,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
  他是庸俗至极的人,喜欢美人,喜欢美酒,喜欢音律,但若让他为了权势去侍奉年纪能当他祖母的女子,如张易之张昌宗之流,他……他……咳,其实也可以,但是侍奉青春正茂的大美人嘛,武延秀忽然觉得幸福极了。
  次日一早,裹儿在晨光熹微中骑马去皇宫上朝。李显虽然朝会时都出现,但平日不大管事,朝会上说的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因而早早散了。
  时光在案牍和笔墨中流过,春去秋来。这日,裹儿回到值房,伏案工作。到了下午,她袖中笼着一本草稿过来找姚崇商议。
  姚崇接过来,一一仔细看了,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唏嘘不已,只管盯着裹儿瞧。
  一会儿看她像王莽,一会儿看她像周公。
  反正不像皇室出来的公主。
  这让裹儿心中焦急,催他说:“你看奏本,看我做什么。”
  姚崇坐着,想了又想,道:“我大致都同意,请其他几位相公过来一同商议。”
  裹儿脸上露出微笑,说:“姚相公果然心系万民。”
  姚崇听到这话,深觉惭愧,他原本想的是兴利除弊,发展生产,但没想到安乐公主走得这么远。
  然而,草稿上的所言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但对于万民而言,却是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
  裹儿的奏疏是关于轻徭薄赋的:第一,免除各地积欠的赋税杂徭;第二,取消一部分的捐税;第三,规范税收的时间,赋税在夏秋粮食收完后缴纳,夏季不超过七月,秋季不超过十一月。
  众相公过来,看过裹儿的奏疏。张仁愿主管兵部,各地卫府兵源依赖于百姓,百姓生活负担轻,就不会逃亡,朝政就征得来兵,故而无有不应,连声道好。
  韦安石想了想,说:“公主仁厚爱民,只是万一朝廷突发状况,该如何应对?”
  裹儿回说:“先说第一条,各地积欠的赋税,大部分是因为百姓贫困至极才收不上来,若是强行征收,百姓就活不下去,只怕还会激起民变。
  还有一部分是官府逢迎地方豪强,勾结在一起,所以才收不上来。我原本想着这一部分要强收,但是执行起来太难了。”
  众人都在地方做过官,自然明白裹儿口中执行的难处,皇权在这些地方甚至比不上当地豪强,若是强行催缴,必定会摊派到穷苦百姓头上,百姓活不下去,又会激起民变。
  裹儿继续说:“故而索性请陛下施恩蠲免。”
  “极是。”
  “说得有理。”
  裹儿又继续说:“关于第二条,这半年来我和户部的主事们查了大唐所有的县的赋税账册,发现科敛之名凡数百,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相积,弊端不可胜数。”
  姚崇问:“免去的赋税大概有多少?”
  裹儿说:“约莫租调的百分之五六,但下面的从百姓手中收来的就不止是百分之十还是百分之十二了。”
  姚崇想了想,道:“若宫中不兴什么大工程,倒不成问题。”
  裹儿立刻说:“我问过陛下了,陛下说,各处的行宫都能用,不必建什么宫殿行在的,只叮嘱说工部的水利工程要紧。”
  众人听了,纷纷道:“陛下仁德,心怀万民啊。历代明君皆有轻徭薄赋的美政,不就是说的是现在的情况吗。”
  几人夸耀了一番李显,至于第三天税收时间都没什么意见。固定纳税时间能使百姓在其他时间安心生产,这是一项利于百姓的好事。
  众人在裹儿的奏疏上署了名,当日就递了上去。奏本移到重润的案上,他看过之后,批了朱笔,下发下去,诏令四方。
  姚崇本以为安乐公主意见采用她至少会高兴,但见她依然面色愁苦,郁郁不乐,找了机会问她缘故。
  裹儿说:“姚公,你说这天下的田地还能授几年?”
  姚崇一愣,心中默默盘算,半日才道:“只怕四五十年后就无田可授了。”
  话一出口,他忽然感到脊背发寒,汗毛都竖起了。
  他想到了府兵,大唐延续前朝,实行府兵制,兵农合一,国家授田给百姓,百姓用田地上的收成,自备军资、武器、马匹、粮食等等,负担十分沉重。
  可以说,授田是皮,府兵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国家无田可授,那国家的卫府只怕也轰然倒塌。
  这个国家面临着前所未有之变局,改成功了,海清河晏,再强盛百年;得过且过,姑息放任,只怕与前汉一样,逐渐分崩离析,国祚不过二百余年。
  惨淡的结局让听着太宗故事长大的姚崇不能接受,现如今陛下垂拱而治,素有仁名,同僚都是有才之士,这样好的条件不去做事,他算是白活了一世。
  第149章 反对 公主府一败涂地,宫中是什么情形……
  姚崇回过神来,找了一处僻静的屋子,问裹儿个清楚。裹儿知他品性,对于赋税之事,自然是如实相告。
  她问:“姚公,你说朝廷无田可授时,能强行征收土地多者的田地吗?”
  姚崇摇头说:“不能,如此天下就要大乱。”
  裹儿再问:“那国家赋役何所出?田地最多的人不一定纳最多的赋税,但田地最少的人一定要纳超出自己承担范围的赋税。”
  姚崇想了想,看着裹儿说:“老朽愚钝,公主有何高见?”
  裹儿盯着姚崇精明但又坚毅的眸子,忽然笑说:“姚公,要坚持去做这事?自古以来,变法者没有好下场,商鞅车裂、吴起万箭穿心……姚公,还是不要听了,做你的救时宰相罢了。”
  姚崇闻言,哭笑不得,他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激将法所激将,故而说:“公主不要绕圈子,快给老朽说说。”
  裹儿仍是认真地盯着姚崇的眼睛,仿佛是寻找他说谎的证据,“你真的要听?不,不,还是算了,我不想多费口舌,你又不会施行。”
  姚崇说:“公主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只有利于国家,利于社稷,即使拼了这条命,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姚崇从则天皇帝一朝走到现在,无比庆幸如今的政治环境,朝野上下君臣一
  心,只为国家苍生筹算。
  当然,他也敏锐地感觉到大唐正处在前所未有之变局,若是变法成功,那他可就青史留名,大书特书,而非竹简之上,两三句笼统的称赞,与历史上的其他贤臣,并无不同。
  裹儿见姚崇神情坚定,遂没有再说其他的,只道:“国家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均田与府兵,只怕不能再强行施行了。”
  姚崇重复了前一句,心有戚戚焉,“是啊。”
  裹儿说:“那些穷苦百姓没有赖以生存的田地,朝廷想要征税也征不来,不如改税丁为税产。”
  姚崇低头思索,租是以丁为单位征收,调则按户,虽然名义上与田地没有区分,但是以朝廷授田为基础。
  想了半日,姚崇问:“税产是税那些产?”
  “田地……”提到这里,裹儿不知为何,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和苍凉,除了田地,大唐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增长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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