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重润坐在韦淇旁边喝茶,听了笑道:
  “下得很好。”
  宫女端茶过来,裹儿正好口渴,接过来一饮而干,递还宫女。她仍旧收拾棋子放入盒中。
  “恭喜你升任郎中。”重润笑道。
  裹儿扬起下巴,脸上满是得意,笑道:“同喜同喜。改日,我请姊妹们吃酒,你过来吗?”
  重润问:“什么日子?”
  裹儿想了想,说:“下个休沐日。”
  重润应了,回头看了眼父母,问:“你要请阿耶阿娘吗?”
  裹儿说:“我那里地方小,阿耶阿娘出门规矩大跟的人也多,不如我来宫中,让阿耶阿娘设宴招待我。”
  韦淇伸手点她的额头,道:“这个孩子白疼了。”李显笑了一声,说:“她说的是事实,不说裹儿,便是我也不耐烦出去。”
  帝王出行,规矩甚多,处处端着,一日换几次衣服,繁琐又劳累。
  韦淇闻言,想了想说:“之前韦巨源进献的烧尾宴,我瞧着不错,裹儿还没吃过呢。”
  裹儿听说过烧尾宴,据说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略微心动一下,便拒绝了。
  “太过奢靡了,又吃不完。阿娘,拣我们爱吃的做几样就好。”
  重润赞同道:“这个好。”韦淇依言吩咐下去。
  重润忽然问:“你怎么不把植儿带过来?”
  裹儿一扶额头,摊手道:“着急见阿娘阿耶,把这个小的忘了。”
  韦淇笑她说:“毛毛躁躁还是个小孩子。”
  裹儿笑嘻嘻说:“在阿耶阿娘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子。”
  重润笑了一下,问:“你还准备邀请谁?”
  裹儿想了想,说:“我想着自家人乐一乐,咱们姊妹们,还有姑母一家,相王叔父一家。只是姑母和叔父不一定能来。”
  李显笑说:“也好,你回来这么久,合该乐上一乐。”
  一家四口说笑几句,裹儿爱玩,叫人在殿中设了投壶器具,几人竟然投起壶来。
  玩了半日,素云过来问在哪里摆膳。韦淇说:“摆在丽绮阁,那里风景好。”
  一时摆完,宫人过来请四人移步。重润忽问:“把二姐和四弟也请来吧。”
  韦淇说:“你二姐这几日吃斋,四郎正在上学,他们都来不了了。”重润听了作罢,与李显等人来到丽绮阁。
  阁内上面摆了两榻和两案,下首左右各摆了一榻一案。众人落座,韦淇举杯笑说:“贺喜裹儿升任郎中。”众人一起饮了。
  裹儿起身,从宫女手中取了银酒壶,从李显、韦淇、重润依次斟了一圈,然后端了自己的杯子,笑说:“我不说什么空话、大话、套话,只说一句话,愿年年岁岁如今朝。”
  李显三人也举起杯子,笑说:“年年岁岁如今朝。”说罢,都饮了。韦淇笑说:“你们都不能饮酒,少喝些,多用些菜。”
  李显、重润、裹儿三人不约而同地放下酒杯,讪讪一笑,吃起菜来。
  膳毕,重润回了鹿宫院,李显和韦淇回去歇午觉,裹儿无趣,告辞离宫回家中,琢磨起办宴会的事情。
  她命人唤来崇训,说了此事。崇训想了想,说:“有男客,又有女客,只怕咱们的宅邸坐不下。不如西府宴男客,咱们府宴女客。”
  裹儿摇头说:“来的人都是亲人,何必分男女?自家亲戚兄弟也分男女,我又如何去上朝?”
  崇训听了,知道自己想左了,笑说:“你说的是,我没想到这点。不如在咱们府设宴,开了院门,客人也能去西府的花园、马球场逛。”
  裹儿笑说:“这个要劳你给大人说一声,再从西府借些人过来待客。”
  崇训道:“你就放心交给我吧。”裹儿双手搂着他的腰,娇声道:“你真好,便是再送我一千个一万个郎君都不换。”
  这话说得崇训浑身酥软,他顺势倒在榻上,笑吟吟盯着裹儿说:“你呀,我还未同你说一声恭喜,你就跑去宫中了。”
  裹儿抚摸着崇训的额头,从眼睛、鼻子一直往下,笑说:“咱们有多少时间说不得?”
  崇训笑道:“你以后一定能称心如意。”裹儿笑起来道:“你也一样。”夫妻躺在榻上,享受此刻的平静和闲暇。
  第二日,宫中送官服过来,官服是浅绯色的。裹儿迫不及待地换上,又戴了幞头,从内室走出来给崇训和植儿看。
  植儿拍手说:“阿娘,好看,好看,漂亮!”
  崇训一把将儿子抱起来,笑说:“你知道什么是漂亮?”说罢,对裹儿赞道:“公主穿上官服,精气神更好了。”
  裹儿在崇训面前转了一圈,虽比不上公主朝服的华贵,但它散发着权势的芬芳,足以让裹儿痴迷不已。
  裹儿对宫女说:“就这样,不必改了。”宫女笑着应了,留下几套朝服,便离开了。
  崇训将植儿放下,叉手说:“李郎中大喜,某已略备薄酒,贺喜郎中高升。”
  裹儿努力压抑上扬的嘴角,回礼说:“镐国公,岂敢岂敢,同喜同喜。”说罢,两人竟然一起笑起来,植儿虽听不懂,也跟着咯咯笑。
  崇训果然晚上备了酒席,请裹儿赐光赏脸。裹儿欣然领了,喝了不少,竟然吃醉了。
  她醉了,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着,让醒酒汤就喝醒酒汤,让睡觉就睡觉,最是乖巧。
  崇训给她掖了被子,借月光盯着她的脸,心中爱怜无比,一想到有人觊觎他的公主,不由得醋海翻腾,恨不得将裹儿融到骨血中去。
  然而,裹儿是公主,是见识过天地之大的鹰隼,她永远不会停留在某人的身上。她将会在幅员辽阔的大唐疆土上盘旋飞翔。
  崇训愿意做裹儿的巢,安静地等待,直到她累了归来。他愿意将青春和一腔爱意倾注到裹儿的身上,无怨无悔。
  爱,不独属于女子,也属于男子。
  这也许就是武家子与别家不同。武家男儿从小就长在对女人的崇拜和仰视中,丝毫不以处在女子之下,行女子之事而为耻。
  然而他若信了裹儿的山盟海誓,那将是他的悲哀。崇训见过薛怀义、张昌宗、张易之、惠范和尚、崔湜……
  想到这里,崇训面色颓然地躺下,将裹儿揽在怀中,绵长的呼吸如同羽毛拂过他的心田。
  将来的事情如何说不清楚,崇训此刻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和甜蜜。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崇训低声念道。
  第79章 当值 若这样的身份还被人欺负,那这胎……
  杨再思时任户部尚书,安乐公主就是在他的手下任户部郎中。
  他素来善于逢迎,得到了圣人和陛下的喜爱,两度成相,得知安乐公主来他的户部,惊愕之后,便是想着如何讨好公主。
  圣旨下后的次日,早早来了,翘首以盼,公主仍未过来,他猛地一拍额头,叹道:老了,老了,公主没有官服怎么能过来。再者,她还要宴请宾客,只怕没有十天半月,牵扯不清。
  不料这日,他优哉游哉地坐着轿子,往中书省来,才下了轿子,就看到候着此处的书吏,急走上前,小声说:“公主来了!”
  杨再思一愣,也不去中书省了,即刻转头去了户部的值房。
  裹儿得官服的次日,便穿上它,天不亮就来到值房,那时只有两三个书吏在屋里坐着说话,因光线模糊,只瞧见是一个身量瘦削的青年。
  书吏不认得,以为别部眼生的官员过来办事,只坐着没起身,摆手说:“郎君们还没来,你辰时再来。”
  谁知这青年仿佛没听见般,径直进来,道:“劳驾,我是新上任的户部郎中,过来报到。”
  “怎么又来一个?怎么没……”话还未说完,这书吏猛然意识到这青年声音清脆,是个女娘,即刻结结巴巴问:“敢问是安乐公主殿下?”
  裹儿笑说:“正是我。”
  这三人忙屁滚尿流地爬起来,给裹儿行礼,又说:“因天快亮了,熄了蜡烛,没看清是殿下,请殿下恕罪。”
  裹儿笑着叫他们起来,说:“俭省蜡烛这很好,又有什么罪?”
  三人起身后,有烧水沏茶的,有为榻案弹尘的,有围着裹儿奉承。
  裹儿一边吃茶,一边听书吏们七嘴八舌将值房中的官员介绍完了,直到值房陆续有官员过来,才住了嘴。
  裹儿与诸人见过,户部的官员对于新来的安乐公主,有敬而远之的,有殷勤巴结的,有冷眼旁观的,也有暗生不屑的。
  杨再思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值房,气息微喘,面上陪笑说:“老臣见过殿下。”
  裹儿忙扶起他,说:“杨相公,我如今任户部郎中,爵位且不必提了。杨相公叫我李郎中便可。”
  杨再思想了想,应了,道:“公……李郎中什么时辰来的?”又问:“李郎中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裹儿笑回:“刚过来,同僚们热情,没什么不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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