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赵淮徽笔尖一顿,随即哑声道:“寒毒入骨,若能精心将养说不定能够活到而立之年,若是耗费心神,便是早亡之相。”
“贾先生的话您记的比我还清楚,怎么就不晓得顾惜自己的身子呢?”程普跟着赵淮徽越久,就越舍不得放手叫这样一个好人去死,“就是您不念着自己,总也要记挂着当年夫人走之后,您跪在柳家祠堂里头发的誓。”
当年赵夫人死的离奇,赵淮徽即使年纪还小,也心生怀疑,只是当年赵家家主把持着赵家,柳家又在远方,对琅琊的事情鞭长莫及,所以赵淮徽有心也无力探查,只能通过言语讥讽发泄自己的愤怒。
可谁知小柳氏表面温顺不计较,暗地里却使了计策,不仅诬赖赵淮徽奸杀她身边的侍女银川,更是在赵淮徽被逐出赵家之后,在他的饮食里下了一味奇毒。不过一时三刻,赵淮徽立即毒发。若不是当年柳怀禛请贾先生沿途作伴,就在赵淮徽身边,恐怕赵淮徽早就死在路上了。
但是小柳氏唯恐毒不死赵淮徽,所以下的分量很重。哪怕贾先生妙手回春,也只能勉强保住赵淮徽的命。从那时开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此变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就连以前学的一身武术也要从此放弃,形同废人。
若非如此,赵淮徽现在还是琅琊赵氏的嫡子。
极端心寒之下,赵淮徽跪在柳氏的祠堂里向祖宗发誓,必定要查出所有的真相。
只是琅琊赵氏回不去,柳家又不能轻易跟赵氏起冲突,赵淮徽当时其实是进退两难。
不过惊才绝艳之辈到底要受上天眷顾一些,世家逐渐衰败,皇权高度集中,琅琊赵氏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光,小柳氏就是为赵麟争到了嫡子的位子也没用,反倒是赵淮徽在科举一途上大放异彩,入朝后又官运亨通。
“我没忘。”赵淮徽继续在信纸上写着什么,一面落笔,一面慢慢地说,“我的身子要紧,可简斋的性命亦是要紧。我知道赵麟是个什么性子,他必然是真听到了什么,不然不会与我撒谎。即使现在还没发作,我也不得不早为简斋做一点打算,咳咳。”
赵淮徽又咳了起来,额头上沁出来的虚汗更多了,但他还是紧抿着唇在坚持。
程普实在劝不动,只好默默地把火盆往赵淮徽身边移了移,眼神担忧地看着赵淮徽。
如此过了半刻钟后,赵淮徽将手中信件封好,转身递给程普:“明日一早你不必管我,先将这封信送到唐大人的府中。”
“就是那位前几年被封为太子太傅的唐荣大人吗?”程普问。
赵淮徽点点头,抿了抿苍白的唇瓣道:“近年来他虽然在朝中越发低调,但却是陛下所信重之人,陛下有事也爱询问他的意见。倘若简斋真的犯下了诸多过错,无法挽救的话,由唐大人替她辩解两句,兴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程普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敢问公子是怎么认识这位唐大人的?”
官场不比外头,世家的身份远没有银钱来的好使,赵淮徽想要结交唐荣怕是要花费许多功夫,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轻易就拿出来给周稚宁保命用。
“当年在平城的时候,唐荣的公子唐衔青曾与我们一同问学。”赵淮徽淡淡地说。
凭着一层同学关系,赵淮徽登门拜访唐荣,与之相谈甚欢,最后逐渐结下情谊。为了确保这条人脉以后能派上用场,以往赵淮徽与唐荣只谈诗书,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半分要求。而今……
程普接过赵淮徽手里的信,看着烛火下赵淮徽苍白的脸色和布满虚汗的额角,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公子,您这样为了周大人,可周大人却什么都不知道。”程普捏着信件的手不由地收紧了,“即便是知道了,她不过也是引你为知己,却再也给不了更多了。要是周大人、周大人是位女子该多好啊。”
“她不会是女子。”赵淮徽扯了扯唇角,惨淡一笑,“程普,你这不过是妄想而已。”
妄想妄想,不可奢望之想,是一辈子都成不了真的。
赵淮徽深深地咳嗽了两下,这才拖着病弱的身子,重新回到床榻之上睡了。
第二日一早程普就听赵淮徽的话去送信,却正巧看见周稚宁带着茗烟和魏熊脚步匆匆地出了周府的大门。
经过昨天夜里和周巧珍的交谈,周稚宁已然明白现在破局的关键就在于失踪的黄玉林身上。只要把黄玉林找出来,给皇帝看看他身上的伤,皇帝便能明白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不打自招叫舍不得亲近之人受苦。
但是周允能并不笨,昨天晚上没能在刑部将周稚宁抓住,他回去之后必定会更加严格的看管黄玉林。
所以要怎么找到黄玉林的藏身之地?
周稚宁辗转反侧了一夜,便想到从周允能手下的门客入手。毕竟藏人这种事情毕竟不光明磊落,周允能若是这样做,一旦被查出未免落人口实,所以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借助于门客之手。只是周允能手下门客众多,具体该找谁她尚且没个定论。
一边这样想着,周稚宁一边脚步匆匆走到了李显的府门。
昨日上了邱处的当,她又和李显失去了一晚上的联系,李显应当对她担心的很。果不其然,当周稚宁敲响大门之后,前来开门的奴仆一看见了她,恨不得高兴的跳起来,连忙往后面跑,边跑边喊:
“老爷,曹大人,周大人回来了!周大人回来了!”
发生了这种大事,曹元通必然会在李显的家中和他共同商量对策,这倒并不奇怪。
在仆人的喊声过后,曹元通和李显一同从内院里迎了出来。
李显看见周稚宁并无大碍,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由松了一口气,懊悔道:“是我识人不清,却差点害了你。”说完,又关心地开口,“你昨夜是如何逃脱的?我原本想派人来找你,但是周允能这老家伙知道我必然帮你,竟让好几个府兵将我拦在刑部,到今日早晨,我才被他们放回来。”
周允能居然敢胆大至此。
周稚宁脸色不由阴沉,心里也开始担心周允能会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杜绝周稚宁找到黄玉林的可能,直接动手将黄玉林给杀了,来一个死无对证。
曹元通也是生气的很,语气带着一点责怪:“我一听说了这件事情就连忙赶过来了,你们二人昨晚上行动为何不跟我说一声?就是我帮不上一点忙,起码在李显被府兵围住的时候,我还能上去打两下,不至于毫无办法。”
“曹大人息怒,此事都是我考虑不周。”周稚宁安抚了曹元通一顿,又将昨夜与周巧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若小子有错,恳请曹大人以后再罚,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我那姐夫的所在。只是我在京城待的少,不知道周允能门下的门客都有谁?他又最倚重信赖谁?要劳烦二位大人帮帮忙。”
曹元通见周稚宁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无理取闹,便转了话锋说:“李显对这不是很清楚,但我和周允能这老东西做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跟他摸的一清二楚。他手底下最信赖的人大多都不在京城,有几个走的相近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比如钱庄的吴老板,当铺行的林老板,还有布庄的谢老板。”
说着,曹元通眯了一下眼睛,似乎在仔细思索,片刻后,他又继续道:“最近几个月吴老板还有谢老板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去了外地,只有这个典当行的林老板迟迟没有动静,竟然也鲜少去周允能府上拜谒问候。对外就称病,一直在家中没有出来见人。”
“如果不出意外,你姐夫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林老板的家中,否则这个林老板不会日夜不离的亲自照看。”李显下了论断。
“是与不是,总要探过再说。”周稚宁沉下眼眸。
“人必然被林老板藏在最深处,你要如何去探?”曹元通皱眉。
“既然林老板是开典当行的,那年关将至的时候,他会最怕什么事情?”周稚宁找到了方向,脸上也显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
李显和曹元通对视了一眼,曹元通还懵着,不知道周稚宁要干什么,但李显已经清楚了。他微微一笑,侧眸看向旁边的曹元通,笑道:“元通,周允能派府兵拦住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呢。现下你与我进宫去到陛下面前参他一本,到时候记得哭的惨点儿。”
言罢,李显掸了掸自己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曹元通不知所以,一面紧跟着李显,一面又忍不住回头问周稚宁:“你们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别都打着哑谜不告诉我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可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