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若是以往,他怎会疑心萧不言静不下心?可如今……
  七娘可真是将他折腾惨了。
  萧不言沉默片刻,缓缓道:“宫中不是有驱毒的针法么?”
  卫觊唇角抽了一下:“你说的是那套能将人疼死的素问九针?”
  这并非什么夸大之言,而是以往真的用它疼死过一个战场中了毒的亲王,是以太医院从未想过给中毒的中和帝用这套针法。
  见他颔首,似是已经下定决心,卫觊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那你先好好养上些时日罢!不然到时候针没行完自己先疼死了!”
  不成,他还是得问七娘讨个法子去。
  这本就是她造下的孽,且她不是最精通这些事了么?
  待卫觊离开后,田柒为萧不言送了些清淡的饭菜白粥过来。用完膳后不久,他便歇下了。
  夜半寂静之时,萧不言倏然睁开眼。
  他身上俱是噩梦惊出的冷汗,一旦生出疑心,记忆也翻天地覆,梦中属于乌皎的脸竟已尽数被另一张更艳更美的面容取代。
  萧不言的脸色晦暗难言,拿起床头的哨子短促地吹了几下,而后下床推开了窗。
  片刻后,一道黑衣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窗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了。
  “你去一趟琅琊,好好查一查萧景姝。”萧不言低声道,“从她出生……”
  不知想起了什么,萧不言改口道:“从她的生母查起,莫要信萧氏给的消息,也莫要再经第三人的手,只你知我知便好。”
  黑影终于出了声:“主子,这估计要费不少时日。”
  “慢些也无碍。”萧不言灰色的瞳孔被如墨的夜色染黑,“最重要的是事无巨细。”
  他终究还是最信自己。
  不过在拿到什么确切的证据前,他定会谨守伦常,好好将七娘视作自己的妹妹的。
  第53章 赏梅宴 玄衣如墨、眸色浅淡的萧不言端……
  不过两日,公主府的请帖便送到了萧景姝手中,用了个极其堂皇的借口——府中的红梅开了,请各家娘子去赏花参宴。
  只请未成婚的娘子去,其目的简直昭然若揭,带着一股“既然你们都猜得出我想做什么,我便不装了”的嚣张。
  萧景姝带了两个人前去赴宴,除了谷雨,还有王氏给的一个叫小桃的丫头,很是天真机灵。
  小桃是谷雨挑出来的,在她眼中,这样的人更好驾驭一些。
  萧景姝对这宴会并不上心,既已来了金陵,卫觊自会设法见她。所谓求娶,也不过是设法让她从别处来到金陵的手段而已。
  既然目的已达到,因这手段生出的事更显得无足轻重。
  她今日穿了朱红的齐腰襦裙,配兔毛的白披风,倒与雪覆红梅的景致相合,一下马车便引来不少注目。
  若非这是王氏安排好的衣裳,萧景姝绝不会穿得这样扎眼。
  梅园之中,相熟的娘子们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见萧景姝这个生面孔进了园子,都纷纷投来目光,神色各异。
  这便是历阳郡王托定安侯事先相看过的萧府七娘子了,旁人可都没有她这样的待遇。
  长得这般好,也难怪会得了偏爱。
  没人同她寒暄,萧景姝便也乐得自在,自顾自地赏梅花。
  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春工力。骨清香嫩,迥然天与奇绝。
  又是没有见过的好景致啊。
  难怪世间爱梅者甚众。萧景姝心道,于冰天雪地中嗅得梅花扑鼻香,怎能不爱呢?这花可是让难捱的冬日都变得有趣多了。
  她心中欢喜,即便面上没有刻意表露,眉眼间也流露出柔艳之态,又惹得周围的娘子们忍不住看。
  ——怎么能有人生得这样好!
  “也不知怎么生成这副模样的。”
  不远处阁楼上的卫觊打量着萧景姝,忍不住惊叹出声。
  他早就知道萧景姝长得好,可不过数月不见,她竟能更美上几分。
  卫觊收回了目光,又去看一侧的萧不言。
  他见萧不言病中无趣,随口提了句是否要来今日赏花宴上凑个热闹,没想到他竟真来了。
  看来还是放不下疑心啊。
  萧不言确实在看萧景姝,不过却并未因她的容貌分神,毕竟皮囊于他而言与枯骨无异。
  他只是想,在这种旁人都心神不宁的时候,这个七妹竟真能耐下性子看花。
  且这梅花也不过如此,她赏起来却仍旧如此开怀,是以往没见过梅花么?
  皎皎,是否也从未见过梅花……
  正这般思量着,耳畔却响起卫觊的叹息:“我瞧着你家七娘与乌皎并不像,倒是那边着绿衣的娘子下半张脸有三分肖似。”
  萧不言瞥了一眼,皱起了眉:“两分形似而已。”
  卫觊道:“已然很难得了,这些人中可一个神似的也没有。”
  七娘于伪装之道上着实是个天才,连气韵都与以往大相径庭,足以骗过世上九成九的人。
  只可惜她遇上了一个万中无一的萧不言。
  萧不言淡淡道:“你这几日话多得让人心烦。”
  一直翻来覆去地提点七娘与皎皎是两个人,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实在是很惹人厌。
  卫觊挑了挑眉:“前几日说是怕你行差踏错,今日么……”
  他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来,“今日再说,则是因为我想娶她。”
  这样一等一的美人,不留在身边简直太可惜了。
  萧不言心底难以克制地生出一股烦躁来。
  他想说今日来赴宴的娘子那么多,论身份远远有比萧府七娘更合适的。且恪敬公主还未考校她们的才学,七娘或许根本不适合做郡王妃及日后的皇后,如今便定下人未免太过武断。
  可萧不言又深知卫觊同样是个做下决断后极难更改的人,于是终究没有开口。
  “此时不说清,日后你我因此生出龃龉来就不好了。”卫觊轻叹一声,“我到底还是个寻常男人,看到美色做不到不动心啊。”
  萧不言面色寒凉如枝头落雪,拢了拢披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卫觊毫不在意,望着不远处的人群纷纷屈膝行礼。
  恪敬公主来了。
  她年过半百,两鬓斑白,也未对面上的疤痕有任何遮掩,却丝毫不损气度。
  萧景姝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自己这位小小年纪时便敢毁容自保的姑母,目光却顿在了她身侧的年轻娘子身上。
  那人长发束起,眉眼沉静,赫然是辛英!
  是了,恪敬公主幼年时本就在太女卫中长大,如今剑南又与卫觊达成同盟,自会派人来金陵。
  剑南站在卫觊这边,一大缘由是他承诺日后必会立太女,涉及亲事与子嗣,她们必回万分在意。
  只是辛英今日是来“待选”,还是来选人?
  萧景姝跟在众人后头在梅园对面的暖阁落了座,神思不属地想,不知阿婴来了没有?
  分开太久,她实在有些思念她了。
  恪敬公主一向是个举止颇为出格的人,是以不少小娘子以为今日她会问些石破天惊的话出来,都有些坐立难安。
  然而恪敬公主并没有。她只言自己前几日与人赌了篇策论,却难得佳文,请诸位小娘子一人写一篇出来,头名有赏。
  小桃已经极其殷勤地开始磨墨了。萧景姝近些时日根本没提过笔,又深知不能用短短百十字应付过去,还未开始写便已经觉得手腕发酸了。
  见到题目时,她的眸光微动——这不就是以往天盛大帝殿试时出过的题么?只是稍有改动而已。
  萧景姝心中明了怎么写才会合恪敬公主的意,可落笔却中规中矩,用了半个时辰写了一篇无功无过的策论出来。
  环视四周,大多数人仍在奋笔疾书,只一两个同样写完了。恪敬公主见状,,便命人将她们的稿纸先收了起来,而后敷衍地摆了摆手:“自行玩儿去罢。”
  萧景姝又行了个礼告退,脚步颇为轻快地去外头园子里继续赏梅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策论都陆陆续续交了上来,暖阁中只余恪敬公主与辛英二人。她们一目十行传阅着看,很快便将厚厚一沓稿纸分了个上中下出来。
  辛英兴致缺缺地放下最后一篇策论:“最好的一篇也不过如此。”
  上等的几篇还是恪敬公主挑出来的,她眼里一篇能拿出手的都没有。
  “有点能耐的没有胆子,胆子大的又少几分本事。”辛英失望至极,“一个配当皇后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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