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过他不需要惹人疼的人,他只需要有用的人。
卫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你知道的所有有用的消息应该都被我猜完了罢,表妹?”
表妹又怎样呢,在皇室里最没有用处的就是兄弟姊妹。
知道了该知道的事,他完全可以控制住她,布局做自己想做的,省得放她在外生出变数。
萧景姝吸了吸鼻子,拿出怀里的锦帕边拭泪边道:“可若不帮我,表哥恐怕性命有碍啊。”
她的目光扫过卫觊碰过的茶盏、靠着的软枕,赏过的根雕,最后落回他再次沉下来的脸色上。
“表哥勿怪。”萧景姝柔柔道,“我不喜有人随意进出我的地盘,所以设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陷阱。”
这是对那日宴席上给他下药的遮掩。
也是她对卫觊的进一步拿捏。
……
巫婴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等萧景姝。
她刻意克制着自己竖起耳朵去听正堂里的响动。她要留在太女卫,是以不宜知晓太多皎皎离开后的谋划,不然容易被辛节帅看出端倪参透皎皎的身份。
身份还是要暂且瞒着剑南这边的。巫婴心道,不说辛节帅如何,倘若辛氏几个姐妹和其余太女卫知晓皎皎时个皇女,一准会赶鸭子上架拥立皎皎……
巫婴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神,待回过神时,卸下钗环的萧景姝已经站在她的床边了。
她面上是与人周旋过后淡淡的疲倦,巫婴闪身让她走到床榻内侧,待她在自己臂弯里躺好才开口问:“……什么时候离开?”
萧景姝闷声道:“不晓得,先看看百戏班子里那个李顺这几日会不会有动静。”
不过左右不会留多长时日了。
巫婴便道:“那你走之前,我们都一起睡。”
萧景姝“嗯”了一声,将巫婴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阿婴,你会怪我把你留在剑南么?”
明明当初逃出来的时候说会一直在一起的。
而且算来算去,其实一直是她在拖累阿婴。
把她留下才是该有的做法,巫婴并不介意这个。
“其实我挺乐意留在太女卫。”巫婴知晓萧景姝在因什么担忧,侧身安抚她道,“我知晓她们在做什么,愿意和她们做同样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留下会不高兴。”
巫婴专注着看着萧景姝没有易容的脸:“倒是你,又要去应付一堆难应付的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萧景姝嘀咕:“我可以和乌梢说话。”
被褥突然动了动,被萧景姝盘在手腕上带进来的乌梢听到自己的名字,“呲溜”一下钻了出来,窝在了两人枕边。
因着不日后就要离开,萧景姝又开始一直将乌梢带在身上,让它熟悉该如何及时避开人以及跟着她。
巫婴捏着乌梢的尾巴把它扔出床帐,对萧景姝道:“苗疆风气开放,当年阿娘生下我缺不管我,只有阿婆待我好。后来阿婆为了保护我而疏远我,我也很难过,问清阿婆后才好受。”
如今皎皎不过是要做和她当初一样的事罢了。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还有我在等你。”巫婴抵住了萧景姝的额头,“等你把韦姨带回来,我的薪俸也攒够了,到时候我们就挑一个喜欢的地方卖座院子。”
面对着面,她们的呼吸碰撞在一起。萧景姝凑近,在巫婴下颌上亲了一下:“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
如果没有机缘巧合遇上阿婴,她估计一生都逃不岀公仪仇的掌控。
巫婴笑起来,眼睛在夜色里闪动着细碎的光:“我也是。”
她还记得自己断腿的那些日子里,皎皎亲力亲为给她擦拭身体、换药按摩,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不愿,只有遇上一个终于可以说话的同伴的欣喜。
在彻底好转站起来的那一天,她见到了此生所见中最美的笑颜。
第40章 我娶你 你若是真有诚意,就该嫁给我给……
在前些时日该去节帅府的时辰,萧景姝来了芳茗居。
戴着帷帽,没有露面,没有出声,刚到门前便被早就守着的阿喜引进了最好的那个厢房。
卫觊正歪在美人榻上读书,漫不经心地抬眼望过来,微微一笑道:“看过表妹的真容后,总觉得这副模样太过寡淡了。”
照理说这个时辰他也该在剑南节帅府的,即便想出门也要有节帅府中的侍从盯着。不过昨夜七娘给的那几张面具起了用处,足够混淆视听。
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萧景姝没搭理他,目光落在了他所读书的书封上——《梦行记》。
天盛大帝生而知之,异于旁人,曾于梦中观此后数千载王朝更迭,遂作此书。
太女卫里自然有,不过萧景姝还没有读。老师说得先将大帝数十载的手稿看透了,才能体会出《梦行记》的惊世骇俗来。
卫觊自然察觉得到她的目光,合上书道:“你好歹也算辛随的学生,她应当让你读过这个?”
“没有。”萧景姝越过他,在茶案一侧坐了,“我还在看大帝的手记。”
啧,又是他没见过的好东西,当年太女卫残部逃出长安时并未留下大帝的手记。
卫觊随手将书扔在了美人榻上,走过去在萧景姝对面坐了。
昨夜他允诺这几日给她讲一些旧事,以及金陵的局势,这对他们都有用。
“原本今日是想和你从头到尾捋一捋当年潼关的事。”卫觊拿出了一张名单,面色有些古怪,“谁料写了写,竟发觉活着的已没有几个,死了的几乎全是不得好死。”
官场里不得好死的人太多,原本没怎么在意,昨日才惊觉是有人在蓄意报复。
公仪仇,复仇的仇。
名单上最惹眼的无疑是武德太子。
当年潼关被攻破,先帝南下避难,当时的太子却留在了长安,遥尊先帝为太上皇,自立为帝,改年号为武德。
先帝自然不肯,可又不愿担半壁江山尽数丢失的责,立了年仅五岁的小儿子为帝,却未改元,仍旧把持朝政。
大晋有血性的儿郎太多了,许多人看不上先帝弃了都城,自愿追随武德太子。
兵马粮草都充足,武德太子也打出了些名堂,不过到底还是死在了战场上,死得比先帝还早。
等等——
萧景姝悚然想到,陆氏兵将亡于潼关与武德太子带兵不过也就差了月余。
那武德太子用的那些兵马粮草,或许是本该属于陆氏的。
萧景姝看完了那张名单,几乎都是已逝的大员的名字,绝对不全面。或许是时间太久远卫觊知道的不全,也或许是他不想让她知道全。
毕竟公仪仇恨谁、想要算计谁,该是她向卫觊提供信息。
死了的人用处不大,难怪卫觊说“原本”想讲这个。萧景姝将名单团成一团扔进了茶盏泡烂:“那表哥如今打算讲些什么?”
卫觊挥了挥手,命人将案几上的杯盏碗碟全都撤下,摆上了棋盘。
他淡淡道:“讲一讲哪些人会妨碍到我。”
萧景姝想起昨夜自己对卫觊说过的话。
“公仪仇对我们这些姓卫的恨之入骨啊,定然也会妨碍到表哥的大业的。”折扇抵在她的喉咙上,仿佛下一瞬就能击碎她的喉骨,可萧景姝面上却带着笑,“我回去扰乱他,再刺探些消息,不正好对表哥有利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表哥你手稳些,杀了我,谁来给你解毒呢?”
于是今天,她坐在了这里。
萧景姝心中一哂,并没有接过卫觊递过来的一盒白子,面色无辜道:“表哥,我不会这个。”
其实是会一点的,但不想和卫觊这种人对弈,会暴露太多。
卫觊便没再勉强她,自己和自己下起了棋。落下第一枚棋子的那一瞬,他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说:“我要在长安登基。”
长安……旧都长安……辛家姐妹说过长安万年县的县令是卫觊的人。
萧不言似乎也说过,收复西北后朝廷派来了许多官吏,拉帮结派鱼龙混杂,他踢走了一大堆,留下的几个可靠的都和卫觊有点牵连。
真是早早就开始布局了啊。
萧景姝缓缓道:“也该如此,金陵到底是比不上长安的,长安才是龙气所在之地。再者……”
她含糊道:“刘相公在南方经营得也太久了。”
从隆庆二十年直言劝谏被先帝贬至江南到如今,足足快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