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未过多久,杨瀚墨将正院的箱笼送来西院,林瑜问了一句,才知道顾青川近来一直为着一桩要案在忙。
  他这次出去,夜深才回西院,彼时林瑜已经睡下,只在床外留了一盏烛灯。他自解了外衣上床,一手把人捞进怀里。
  这人接连几日都宿在西院,他回来得仍是很晚,不做别的,只抱着她一起睡。
  林瑜醒时见不到他的人,却总能在自己身上发现新的红痕,有时在颈间,有时在身前。
  新瓷一样白的肌肤,落上这样的痕迹,有如雪上红梅一样显眼。林瑜涂药膏的时候心情郁郁,直到下晌也没有好转。
  金环见状,把一旁的针线箧收了起来,“姑娘这两日都在做针线,下晌不若出府逛逛,心里也松快些。”
  林瑜拿起一面菱花小镜照了照,见颈间的红痕消退了不少,点头答应。“你去给杨瀚墨说一声,就说我要去茶楼。”
  她不大爱听戏,更愿意去茶楼听说书。
  *
  角门边上套好了马车,林瑜与金环上去后,杨瀚墨在外问道:“夫人,城东城西两处都有茶楼,夫人想去哪一边?”
  自得了顾青川的应允,林瑜其实出去过好几次,去的地方无论人多还是人少,附近总有七八个健壮的护卫跟着。
  她已经深刻认清自己出了门也无法独自跑掉的现实,挑起竹帘,莞尔一笑。“我对这里不熟,去哪里都好,随便杨管事挑罢。”
  杨瀚墨在外拱手,死死低着头,“小人知道了,夫人且在马车内等上一等。”
  说完就绕去了马车前头,林瑜几句关切尚未说出,又咽了回去,咬牙放下竹帘。
  这人实在忠心耿耿,几天过去,林瑜想和他套个近乎都不成。
  马车没驶多远便停了下来。
  杨瀚墨先进了茶楼,稍时出来回话,“夫人,三楼的雅间已经备妥。”
  说书的站在一楼大堂,三楼的雅间能听到什么?林瑜心有不愿,却没说出来。
  说到底都是顾青川的吩咐,那个人的脾气她很清楚,他允许她去人多的地方,但绝不会允许她混在其中,那样会丢了他的面子。
  上了三楼雅间,小厮跟了过来,递上一本折子。
  稍时进来一个琴娘,白绫衫,红罗裙,绾妇人发髻,发间一只素银钿花簪,盈盈施了一礼。
  “小姐想听什么?”
  林瑜看了一遍折子,上面的自己都没听过。
  “捡你拿手的罢,不必唱曲,只弹琴就好。”
  琴娘在长案边坐下,未几,房内便响起了泠泠琴音。
  林瑜听完两曲,便让她停了下来。
  琴音止歇后,楼下的吵闹声变得清晰,乍听去,是些人在称兄道弟。偶尔蹦出几句诗词,时事。像吵架,又隐约能听见起哄似的夸赞之声。
  林瑜好奇,出了雅间,走上过道往下看。
  声音在二楼,说话的是一群头戴方巾的士子,几人簇拥着一个穿着青缎直裰的男子,他一开口,其余几人必定跟着附和。
  琴娘跟到了她身边,笑道:
  “是今年要参加秋闱的士子,这些人常常在此集会。小姐或有看得上的俊才。挑上一个,倘或是明日的进士老爷也说不准。”
  林瑜侧过身,对她笑了笑,“还是算了罢,我可没有这个福气。”
  二楼的吵闹声此时也悄然停了下来。
  青衫男子抬首,眼睛眨了几下,“你们可有人认识三楼那位娘子?”
  几人都随着他看向了林瑜,没有一个能认出来。
  其中一人道:“天色已经不早,这位小姐必然要回去,陈兄若是有意,不如亲自去问,以陈兄之高才,必能博得美人芳心。”
  青衫男子起先还有些不敢,听得其中一人耳语一番,立时大喜,“拿纸笔来,还要一方帕子。”
  天色已经不早,林瑜回到雅间留下赏银,便出了门。
  瞧见候在楼梯口的杨瀚墨,她脚步一顿,折身走向另一边楼梯。
  匆匆到了二楼,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叫住,“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林瑜担心是荷包或是放在哪儿的钱,停步回身。
  身后这人穿竹青直裰,递来一方素色的松江棉帕。
  林瑜看了一眼,“不是我的帕子。”
  杨瀚墨此时也赶了过来,正要将这男子轰走,低头瞧见二人下边还有一道身影,瞬时止了步,没再上前。
  青衫男子把那帕子翻了一面,拱手作揖,“在下冒昧,不过借此与小姐搭话,还望小姐宽宥。”
  林瑜看着那两行字,眉心微微拧起。
  青衫男子未等到答复,以为她是不认识字,暗道原来是个花瓶美人,空有一副美貌,少了才情,着实是可惜。
  他对着那帕子念道:“金陵夏中声声调,唯见清荷一朵开。”
  林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青衫男子见她怔住,心中愈发自得,“姑娘与我穿着一色的衣裳,方才又特地从雅间出来,你我二人实是有缘,故而作此一诗。一见姑娘,便如见到了荷花一般。”
  如此俗滥不达意的骈文竟还敢念出来,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她一个月都不会出去见人。
  林瑜惊讶于他的自信。
  面前这人还在自我陶醉,让她很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施施然行了一礼:“公子实乃高才,这半阙诗作更是文采斐然,来日必能蟾宫折桂。”
  男子闻言心中一喜,忙上前一步:“多谢小姐美言,敢问小姐芳名。”
  林瑜嫌弃地躲开手,“名字还是算了,我已经许了人家。”
  后边的杨瀚墨听到这一句,悬着的一颗心立时放了回去,即刻上前拦住那人。
  身后两人拉拉扯扯,林瑜趁机下楼,未几步,就撞在了一人身上,额头磕得生疼。
  抬起头,便瞧见一张藏着愠色的脸。
  顾青川今日才算把那桩案子料理干净,得了杨瀚墨送到衙门的信,知道她在附近,便顺路来接,怎知刚到就瞧见这样一副场面。
  虽清楚她那句称赞不过是在哄傻子,心中仍不怎么舒服。
  他还是第一回 听她夸人。
  顾青川声音微沉,“帕子丢了,路也不看?”
  林瑜听到这声音,更加没有好脸色,“大人看了路,知道我要下来,还要挡住是什么道理。”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直到上了马车,顾青川才开口阴阳怪气,“你运气倒是不错,出来一趟便能遇上个才子。”
  林瑜冷笑,“岂止。南京城人杰地灵,卧虎藏龙,不止有他一个下凡文曲星,还有大人这样的谦谦君子。”
  顾青川叫她哽住,没再说话。
  林瑜担心自己又把人得罪了,没话找话,“他的诗做成这样,那帮人怎么还围着夸?”私下吹捧也就罢了,怎么还出来丢人。
  提及此,顾青川面色微沉,“不过是一群人想着趋炎附势,两年前有人走通了朝中的门路买了官做,这些江南豪族听到风声,一个个也开始跃跃欲试。”
  临近秋闱还在茶楼高谈阔论,妄图博个不读书有天资的名声,还要带着一群人溜须拍马。
  买官可不是个好征兆,林瑜没有多问,只是叹息,“读书人也成了这样。”
  “读书人也是人,人的本性如此。”顾青川瞥她一眼,转而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你?”
  林瑜扭脸去看车轩外,不再理他。
  她穿着杏子黄的夏衫,碧青挑线罗裙,裙面上有丝线绣的玉兰花,确像一枝出水芙蓉。
  竹帘半卷,夕阳落在她面庞,细小绒毛亦清晰可见。
  他想起那男子放肆的目光,心头像扎了细刺,及早把人教训一顿才好。
  顾青川撩起全部竹帘,与她一起看向外面。
  “可想买一顶帷帽?”
  林瑜很清楚他的心思,无非是自己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她问:“大人被姑娘看的时候,也会戴帷帽么?”
  顾青川眉心微拧,“这如何一样?”他是男子,她是女子,怎能相提并论?
  林瑜冷哼一声,“大人觉得不一样,在我心中却没什么不同。”
  倘若真是她一人出门,这话还能算作为了自己安全着想,该戴自然要戴。可自己整日都被许多护卫跟着,顾青川还要让她戴帷帽,完全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
  今日他要她戴帷帽,明日就能不许她与旁人说话。
  她不会一退再退。
  顾青川见她冷脸,抬手给她顺毛,“不买就是了,你怎么总爱生气?”
  *
  回来没多久,便有一把古琴送到了西院,是杨瀚墨亲自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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