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指着林瑜,“老太太,雀儿她促狭狡诈,手脚还不干净,平日在岁寒居排喧婢子也就罢了,可她竟狂妄到连主子都敢编排。在大爷身边不知要添多少祸害。府中向来不留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求您处置了她。”
  林瑜原本撑着一身硬气,听到最后一句,所有辩解的话倏地消失在喉头,神色呆滞了一会儿。
  彩云还要继续说下去,被老太太瞥了眼,立时噤了声。
  那双半浊的眼珠缓缓转了转,落在林瑜身上,“你方才说的那些暂且算是真的,镯子这条,还有何解释?”
  林瑜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好个狡言善辩的奴才!”老太太一掌拍在桌面,厉声道:“起初以为你是个老实忠厚的,却做出此等没行止之事,还要拖主子下水。倒是我老婆子看错,把你这蠢货送去了岁寒居伺候!”
  林瑜身子一颤,“婢子错了,婢子不该狡辩。”
  她学着彩云早先的模样俯首,额头贴在手背,急促道:“彩云姐姐丢了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她。求老太太留我继续伺候大爷,求您成全。婢子再也不敢了。”
  这些天都是她在大哥儿房里伺候,老太太想起彩云早先所说,一时神色复杂。
  此女相貌平平,心思却深,这样的祸患绝计不能再留到岁寒居。只不过她现在是大哥儿身边的人,自己不好随便处置,伤了祖孙情分。
  她沉吟片刻,招来丫鬟,私语几句后叫其去了岁寒居。
  *
  杨瀚墨进书房禀告林瑜偷银一事时,顾青川正在案前绘丹青。
  笔墨宣纸上铺就出一枕山河,石崖间有瀑布三叠而下,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隐有吞川纳海之势。*
  杨瀚墨瞄了一眼,很快便想起,这是三年前随着大爷登临庐山所见之景。
  他手中笔墨未停,只在杨瀚墨回完话时,微微侧首。
  “雀儿认了?”
  杨瀚墨想了想,谨慎道:“说是认了。”
  “属下问了具体情形,那丫鬟说,雀儿姑娘原本三番五次顶撞老太太,一听要被赶出去便慌了神,说愿意拿钱出来,求着要留在您身边。老太太似乎被此事气伤了身,请了大夫来看。”
  顾青川啧了声,玳瑁管紫毫笔落入笔洗。
  “她现在何处?”
  第23章 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瑜在厅中跪了半个时辰后,被人带去了浆洗房,主事的嬷嬷瞅她一眼,皮笑肉不笑。
  “听好了,这里不止要洗主子们的衣裳,园子里领一等分例的丫鬟小厮,也在这儿洗,管你擦破皮还是摔断腿,只要手还接在胳膊上,就不许偷懒!”
  林瑜垂首应了声是。
  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歇,就有一个脏衣篓扔了过来,里面都是小厮的衣裳,有厚有薄,不知在角落堆了多久,一股发霉的汗臭味。
  主事的嬷嬷踢了两脚,指着日光明晃晃晒着的地方,“去那儿,天黑之前把这些洗完。”
  林瑜几乎把明净堂的人得罪了个遍,现在人人恨不得把她当过街老鼠打,下马威是意料之中。
  她屏息忍下来,抱起脏衣篓子去了最边上的洗衣槽。
  几个丫鬟坐在远处,难得来了场热闹,几个人都指着她聊得起劲。日头慢慢偏照到门框,林瑜始终一声不吭,只有棒槌在衣服上越敲越响,丫鬟们渐渐后背发寒,也不说了,各去干自己的活计。
  余光瞥见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门口,林瑜放下棒槌,去了阴凉处抱膝歇着。
  当下的境况不算十分差劲,从这里离开,总比从顾青川眼皮子底下离开要容易一些,林瑜如是想。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又有一篓子脏衣送了过来,那丫鬟气鼓鼓道:“别想着偷懒,洗完了晒到后院竹杆上去,夜里吹干了,明日要送去给二房的人。”
  说罢重重一哼,扭头往厨房走去。
  林瑜看着地上的脏衣篓,心道今晚要空着肚子了。
  掌灯时分,有人过来接她的活,“雀儿姑娘,衣裳我来洗,你从侧门出去,素月姐姐在外边等你。”
  白日审问时,为着避嫌,素月被老太太打发去了别处。
  她对此事原本没有多少担心,老太太不是偏听偏信之人,雀儿更不会做那等事。然而一回来,不仅雀儿自己认了罪,老太太也气病躺在床上。
  素月听不少人说了当时情形,仍是难以置信,见到林瑜后,满腹疑问却是先压下去,将提来的油纸包拆开,递了过去。
  “吃点儿填填肚子。”
  林瑜出来时已做好准备,提前洗过手了,捻起糕点放进口中。
  素月见她没有异样,放宽了心,疑问又冒出来。厅里那些人说雀儿偷钱,她一个字都不信。
  雀儿是喜欢钱,为着两钱银子,能熬上几个大夜给人做新裙。可素月也知道,雀儿向来都是宁肯自己多熬几个夜做绣活,从不曾在别人送来的布匹上偷工减料,藉此赚松快钱。
  “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人,即便有心偏袒,也不会由着人颠倒黑白,你怎么不好好解释?”素月着急问道。
  林瑜尝着糕点,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今日一事,她并非不能证明自己清白,只是那样做太麻烦,且必定要去顾青川面前陈情剖白一番。
  她不知那时他又会做些什么,林瑜一想到这人对自己的心思,后背就冷汗直冒,宁肯像现在这般受人白眼,再等待时机偷偷出府。
  这话万万不能说出,林瑜小声答:“我有好好解释。”
  “你那能叫解释?”素月听人说了当时情形,拧起眉头:“你那叫顶撞,老太太一生气,哪里还听得进去?”
  满园子的下人,就没有敢这么跟老太太说话的。
  “难道姐姐是觉得我没有先磕头认错,所以老太太才生气么?”林瑜问。
  素月当然是这个意思,可经她平平淡淡念出来,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素月没有细想,叹了口气,“你若做到彩云那般,再好好解释,老太太绝不会把你赶到这儿,她会听你说理的。”
  这是句实话。
  林瑜来了三年,深知这儿的人把尊卑贵贱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膝盖像不要了似的,动不动往地上一放,磕头如同敲碗,谁敲得响,理就在谁那儿。
  她道:“这样越发说不清了,只怕明净堂的铺地都要被我和彩云磕碎。”
  “那你就在这儿洗衣裳?”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素月有些生气。
  “你可知她们今日上去找到你的银匣,里面剩下三十多两,并着李婆子那里的三十两都被彩云拿走了,说要和满春去分,她们两个哪里能攒下那些?”
  “三十五两二钱,我秤过的。”林瑜这次回得很快,她张了张嘴,
  “都被拿走了?”
  “留了三两。”
  风过林中,树叶沙沙响起来,掩住林瑜的心碎声,也掩住了行人经过时踩在叶上的步履声。
  素月还要回去伺候老太太,不能久留,她走后,林瑜就着晚风吃完剩下的糕点,也从林中出来。
  未几步,便瞧见不远处有人提了灯笼站在那儿。
  杨瀚墨站了有一会儿,正等着人上前,孰料视线碰上之后,她竟然转了个方向,越走越远。
  他连忙拾步追过去,眼见人要从角门进去了,急忙喊道:“留步,留步。雀儿姑娘,是我。”
  林瑜停在门口,心底懊恼这一步之差,却不得不转过身去,“杨管事,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瀚墨有那么一瞬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抬眼看去,她又只是有些惊讶。
  “听说老太太请了大夫,大爷过来看她。”
  林瑜点点头,“若是杨管事便宜,就替我给大爷谢个罪罢。我还有衣裳要洗,就不耽搁你的功夫了。”
  杨瀚墨听得一愣一愣,她说得倒是客气,话里话外分明就是急着要走,嫌他在这儿耽误了功夫。
  他心中不由纳罕,传话丫鬟说雀儿死乞白赖求着老太太要留在岁寒居,可看她现在这样,哪里是想留下的人?
  “雀儿姑娘。”见林瑜又要走,杨瀚墨连忙跟上去,把灯笼放到她手里,指着外边道:
  “你要谢罪还是自己去罢,大爷就在浆洗房外,向西百余步,临湖的亭子里。”
  林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望见夜幕暗沉,孤星两点。
  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忽至的凉意。
  *
  六角攒尖顶的亭子里点上了灯,着月白菱纹道袍的男人面湖而立,灯笼的光映在他身后,照出一个清贵落拓的背影。
  <a href="https:///tuijian/qiangquhaoduo/">强取豪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