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又是那种要死不死的语气。
  言秋挂了电话,咯咯磨牙。
  中秋这天天气晴好,言秋家和大姑家一共六口人聚会,从逛街、电影到晚饭都热热闹闹的。
  饭桌上,姑妈说起表弟明年就要大学毕业,找工作上让言秋帮衬帮衬。
  表弟在本地的一所二本大学就读,虽然有一些社团和实习经历,但是威科总部校招学历卡得严,只能先从下面的公司先做起。
  表弟闷着头,跟他妈说:“我先自己找找,也不一定找不到好的。”
  他妈说:“表姐现在升职了,有话语权,你去他们那,有个后台,就没人欺负你。”
  表弟挺不好意思的:“那表姐是去首都,以后也不在我们这啊。”
  言秋淡然一笑:“没事,子公司的岗位还是能安排的,你愿意认真做就行。不过我也支持你自己先找,找工作有时也看缘分,还是有机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你就当我这边是个托底。”她看向姑妈,诚恳说道,“姑妈,能帮到的我肯定帮,表弟也长大了,以后我可能经常不在夏城,我爸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还要劳烦你们。”
  姑妈说:“那是肯定的,都是一家人。”
  言正丰不爱听:“哎呀,说什么劳来劳去的。别看我们老家伙了,天天锻炼的话身体比你们熬夜加班的年轻人还要好呢。姐,你也跟我一块儿锻炼!”
  后面聊兴大发,言正丰和言秋的姑妈、姑父都喝了点酒,言秋和梁少芸严格把关,让他们点到为止,吃饱喝足,两个家庭尽兴而归。
  晚上九点多,言秋把言正丰和梁少芸送回家,她跟言正丰打了招呼,去百货店仓库里拿了袋东西,迳直去了珈壹广场的一家高档酒店。
  ……
  “你和家人的聚餐结束了吗?”
  “嗯,刚送爸爸回家,今晚住在爸爸这边。”
  “……不回家了吗?”
  “嗯,有点累。”
  “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好,我去洗漱啦,拜拜。”
  言秋好迫不及待地结束了和喻霄的通话。
  喻霄看着通话界面的闪逝,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
  珈湖的夜风涌入半开的车窗,吹得他神魂欲裂。极具现代感的会展酒店通体明亮,高高耸立着,如同一个庞然巨兽,令喻霄恐惧。
  也许……有没有别的可能?
  忍过于半世纪无异的半小时——这是她洗漱所需的最多的时间——喻霄再度拿起手机,他的手指僵硬麻木,以至于差点拨错电话,而指腹因为长时间的掐握,被指甲刮出星星点点的血痕,像疯狂蔓延的病菌。
  言秋没有再接电话。
  黑掉的屏幕里露出一张空洞的脸,喻霄认不出这个人是谁。
  据说中秋月圆,是寓意人要团圆。
  可为何头顶的明月照不见他?
  他步伐虚浮,却一步一步没有犹豫,哪怕踏入深渊。
  他说真的。
  如果她愿意,尽可以杀了他。
  言秋的行踪,除了霍小凯,喻霄还雇了几位女安保在跟,其中一位已经查到言秋的房号信息,在十来分钟前发给了他,那几个数字要刺破他的眼睛。
  来到门口,他再看了眼手机,可能想看言秋有没有再说什么,或者想看自己是否收到了错误信息。
  可惜,都没有。
  没有停顿,他直接抓着手机匡匡敲门,他无法再忍受濒死的惊恐。
  快点吧,就算要用刀子刺破他的心脏,也快一点吧——
  实木大门轻飘飘向他打开。
  不是预期的尖刀,言秋像一滴夜露般出现,凉沁沁的,但解他蚀骨之火。
  女人一身齐整,卡其色的长款风衣腰带束起,勾出初绽的郁金香的曲线,衣摆之下是细白的小腿,黑色尖头高跟鞋凸显她足跟的筋与骨。她斜斜倚着墙,廊灯照出她冷艳的侧影。门只半开,因她中指还勾在门把手上,削薄的身姿把人卡在门口。
  她用化过妆的飞扬眼尾挑了他一眼,转身,放手,冷声道:“进来吧。”
  第七十一章 中秋 巨大的阴影落在她……
  一轮明月悬在空中。
  “坐那去。”言秋指了指窗边的沙发。
  她自己则去床头对着灯控嗒嗒嗒直拍,明亮的房间一点点变黑,最后只余喻霄身边一盏落地灯还亮着,柔和的黄灯在一室黑暗中有些刺目。
  皎洁的冷月就在全景落地窗外,直直射进来,喻霄觉得那月光要穿透他的身体,跟那盏唯一的灯一起审视他,像言秋的另一双眼睛。
  房内当然没有别人,言秋就是引君入彀。瞧这个人最近状态越来越不对,她干脆以毒攻毒。
  她在床尾榻落座,左腿叠在右腿上,人斜靠在左边扶手,风衣将她小腿以上的身体包裹得严实,即使姿态散漫,也是端庄不容侵犯的。
  她好整以暇,故意跟喻霄隔开一定距离,因为只有物理上的距离才能让她对喻霄维持冷漠,以便展开审问。
  “忙?晚两天回?”
  “是骗你的。”
  言秋后槽牙咬紧,差点没绷住。
  “骗我,监视我,跟踪我,然后呢?”
  “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段时间,跟你外公见面的时候,他提醒过,是为了安全考量。”
  “说谎。”
  “……春茗之后。”
  他们太熟悉了,就像他见到她开门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做了个局诈他。言秋也从他语气的停顿中察觉到他的犹豫和掩饰。
  她从神态到声音都更为冰冷:“说实话。”
  男人唇线抿紧,一瞬间好似一片被灯光烤干的、正待凋零的落叶。
  言秋手指掐进软塌里,逼自己狠心一把,不能心软,一定要刺穿他所有暗藏的阴云。
  于是她警告:“喻霄。”
  喻霄整个人一抖。
  “对,从一开始,从我重新拿到手机的时候就开始。我联系上霍小凯,让他帮我去你学校看看你……我想知道你的一切。”说这话的时候,喻霄出现短暂的无法呼吸的状态,她好像厌恶他了,会不会真的就不想要他了?
  言秋双眼直直盯着他:“你不该这样做。”
  果然……
  喻霄疲惫地闭上眼。
  倏而听到她起身的响动,眼前的光感继而暗下,是她来到了他身前。
  喻霄睁眼就吃了一巴掌。
  言秋没怎么用力,但把男人僵硬的呼吸打通了。
  “你他妈明明可以联系我。”
  言秋忍了多时,每个字都是从齿缝挤出来的,她真是要被这男的气死了,打了一下不解气,按着他胸口往后推,一边腿屈膝顶在他腿间,强制把他整个人禁锢在椅背和她之间,迫使他仰头跟她对视。
  由自己主导的俯视,才是真正的居高临下。
  言秋自上而下地,跟灯光和月光一起,把他看个清楚。
  头发垂塌,胡渣尽显,神情阴郁,男人变成淋湿的狗。他穿的一件灰色条纹短袖,后背一片深色,是被汗湿了。
  现在正是凉爽舒适的天气,怎么会这么大汗。言秋不禁皱眉,手捞进他后背一摸,满手冰凉。
  他竟冒了一身的冷汗。
  像炸毛的猫被人类安抚地顺毛捋,他麻痹的神经开始软化,身体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着。
  言秋抽了几张纸巾,粗鲁地给他擦汗,凶巴巴的:“你胡思乱想都快把自己吓死了!”
  “我怕你根本不需要我。”他看着她,偏执、哀怨、消极。
  言秋动作停了停。
  他说:“可是我只有你。”
  这就是他不能示于她的心魔吗?挖到底部,她触到了他深藏的,与他的张扬不羁大相迳庭的脆弱不安。
  可他又凭什么任由自己的不安放大对她的曲解呢?
  “我也是只有你!”
  喻霄别开脸:“不一样,你有很多朋友……霍小凯说你跟别人交往,我以为你早忘了我。”
  啪——
  言秋又给了他一巴掌,比刚才用力,他冷青的脸被她拍出点血色。
  “你早告诉我你没死,我也不用为了不那么难过费那么些劲儿转移注意力。”
  “有区别吗?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我能怎么样,我能做到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我隔着太平洋耽误你的人生,我做不到。”
  “那你现在就给我放下这些狗屁,少动不动自己别扭钻牛角尖。我对你很差吗,让你要这么如履薄冰怀疑我试探我?”
  “对,是我小肚鸡肠我斤斤计较。如果不是我非要去接你下班让人看见了传到罗董那里,你是不是也没打算说?这么久了,你也没有告诉你家人我们的关系,中秋你们团聚也跟我没有关系……因为你没那么需要我,所以你不会着急,不会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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