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不行。”他头也不抬地说,眼睛紧紧盯着被魔咒光芒包裹住的心脏,“你不想去火星上种土豆了?”
盖尔笑起来,忍不住又想哭。她死命地眨着眼睛,赶紧转移话题:“邓布利多什么时候悄悄搜罗起这么多人?来凡尔赛宫几天了?一直都假装是医护人员吗?”
“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斯内普漫不经心地说,“到今天或许我终于该承认,我和邓布利多的差距不是区区几十年光阴就能抹平的。”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今天,之前一直在外围观察。”斯内普瞥了混在人堆里装死的“外交大臣”一眼,示意麻烦都是她惹出来的,“事发突然,因为知道你不可能草菅人命。”
第三个问题也不必回答了。斯内普收起魔杖,和盖尔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知道自己本该在霍格沃茨读四年级的女儿孤身潜入满是黑巫师与麻瓜武装人员的宫殿并成功将本国的首相气到心脏病发作,也就比你早半个小时。”
“小孩子闯祸了知道要找家长1,这很正常。”盖尔若无其事地一笑,“就当是为我出口气吧!”
她终于提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斯内普仔细地注视着那张陌生的脸。盖尔看上去太正常了,好像她那天晚上出去只是临时起意报了个去巴黎的旅游团,就像一个普通的想要逃离家庭与丈夫桎梏的贵妇。
但她实则是遭遇了一场背叛与刺杀,她逃脱、她反击,她完全逆转了行事方针,重新整合了手里的力量,毫不犹豫地掀翻了先前努力维持的秩序。
“大转弯”发生时,距爆炸案还不到48小时。
“如果我现在要你回去——”斯内普忽然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他脱口而出,“盖尔,我请求你……”
漂亮的赤杉木魔杖毫无预兆地自毫不设防的主人手中腾空而起,落入斯内普掌中。“外交大臣”吓了一跳,慌的一骨碌爬起来、起到一半时,忽然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魔法的伪饰从她身上剥离,又逃课又偷渡的利乌斯·斯内普小姐眼睁睁被自己亲妈变成了一尊巴掌大的陶瓷摆件。
“合作愉快!”盖尔展颜一笑。2
斯内普用了一个飞来咒,让瓷兔子径直落袋——变成死物也是有感觉的。“我刚才的话不是假的。”他忽然说。
“我的答案也不会变。之前的路走不通了,西弗勒斯,我得去找一条新路。”
“第二次了。”他安静地望着她,即使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止吧?”她微笑起来,“希望我的表现比上一次要好。”
斯内普指了指微微鼓起一块的长袍口袋,盖尔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
该走了,他们本来也不该在这里过多流连。在盖尔抵法之前,“alliance”已经在凡尔赛宫经营很久了,像法国政府的麻瓜一样,深入参与了国际大会的每一项筹备工作。
“你还会回来吗?”
这大概就是道别了,比“再见”更令人难过。
“我还回得来吗?”
陆军上校盖尔·纳什是一位死去的好人,女巫盖尔·纳什很快就会成为声名狼藉的通缉犯。
“那么……”她轻轻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想最后留给他一个微笑,但是失败了,“待会儿别忘了通知我一声,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等等!”斯内普动了一下,“请再……”
盖尔眼眶开始发胀,她别过脸去,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爆响,盖尔走了。
英国首相这次险之又险的“积劳成疾”为凡尔赛宫里唇舌鏖战的各国大佬们敲响了警钟。东道主临时决定举办一场轻松的酒会,缓和一下弥漫在整个凡尔赛的紧张氛围。这一天正好是万圣前夜,一切公事都被放下了,法国国王的礼拜堂里举办了一场超级长的弥撒,为过去战争与瘟疫中逝去的生命而祈祷。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英国首相还在卧床休养,“大特里亚农之囚”借机恢复了一些有限的自由,包括听弥撒、参加酒会、和别人聊天,不包括参加正式会议以及离法归国。
日本人不是没有抗争过的。本国内不断发声抗议,只是无人理睬;使团成员接连使出装病、真病、绝食、跳楼、切腹等手段,均告失败——等到法国总理亲自上门时,他们几乎已经要绝望了。
使团名义上的领袖西园寺侯爵在酒会上再次感谢了法国总理,倒不是真的有满怀赤诚的谢意,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总不能就因为英国首相卧床了吧?你英法关系这么微妙的话,英国首相在会议上发癫的时候,法国总理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
“您谢错人了,大使。”法国总理矜持地微微一笑。
西园寺怀疑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地在不远处美、意首脑的身上掠过。
“不不不!”法国总理神秘地摇了摇头,“您完全想左了。不过我敢保证,等您遇到她,您自然会明白的。”
她?一个女人?
酒会上有不少女人,全巴黎的高级交际花都在这儿了。格调已经消解了这份工作原本的秽亵与不体面,西园寺对此并无任何不适且习以为常——他自己就全靠艺妓小妾当家呢!
衣香鬓影如沙过筛,他痴迷地看入了神,到最后已经浑忘了要“找人”而不是“猎艳”,尽管相比于温顺可人的日本女人,他不太喜欢欧洲女人,觉得太硬,但这并不妨碍他就着美色、不知不觉将一整杯酒都喝完了。
酒会上没有一件玻璃或者陶瓷器皿,库房特意翻出来的金银器据说最早能辗转追溯到阿格拉大王时代,这当然是为了防着日本人,怕他们一个激动当场死给满堂英杰看。
很合理,据他所知,使团里几个藩士出身的随员的确打算着,如果他这边进展不顺,就血溅五步。
西园寺侯爵举手向负责倒酒的侍从示意,正看到一个娇小玲珑、女佣模样的年轻姑娘从侍从身后转了出来——凡尔赛宫有专门修给仆从通行的夹道。那是个亚裔,西园寺有些惊讶,很快他发现那姑娘竟然长了一张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日式面孔!只有高傲的西方人才会弄不清东亚各国,因为他们不了解也不在乎,其实明明就不同!
比如日本已经文明开化,民众眼里就更有神采一些,西园寺想。这张脸真的是……太眼熟了!花街上三三两两经过的舞子,神社里虔诚参拜的町娘,大内里从容答歌的女房……安在哪个身份上都合适,或者说,他能从这张脸上看到任何一个日本女性的某种特质,这使他由衷地感到亲切。
但女孩并未注意到他的凝视,西园寺只好借着倒酒向侍从打听:“刚才那个姑娘是什么人?她是亚洲人吗?”
侍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法式英语有些难懂:“她叫藤3,是玛塔·哈丽小姐的女仆。”
藤!
西园寺紧紧捏着银杯,这无疑是个日语发音!
在小费的鼓励下,侍从很快就透露了更多关于“藤”的信息:孤儿,大概二十出头,马赛港口贫民区出身,说是女仆,其实更像“经纪人”,还与其他数个高级交际花都保持着同样的关系,堪称年少有为。
至于国籍,嗐,其实没人在乎,歧视黄种人时无论哪国都一样。但她自己坚称,或者说,是打心里认定了,她有日本血统。但这也无所谓,没人在意,这里又不是英国。
西园寺马上就理解了“藤”的身份——拥有多家置屋的年轻女将。这类人虽不起眼,但暗处的能量大得惊人,没有谁比日本人更明白的了。如果眼前这些与各国要员谈笑风生的漂亮女人都归“藤”管辖,那么……
貌不惊人的藤小姐很快被请到了一处僻静的阳台上。她甚至没有遵循社交礼仪穿晚礼服,因为没必要。西园寺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虽然很亲切,却并不美丽,人们或许会喜爱她,但那种喜爱并不关联到肚脐以下。哪怕高级交际花对“美貌”的要求并不算高,但藤也并不达标。
她脸很方,但又有一只还算秀气的下巴,下颌不得不紧急拐弯,使她的脸呈现出某种滑稽的六边形,正面看脸很短,侧面看又很长;鼻头毫不精致,显得蠢相;眼睛平平无奇,但这种平平无奇同其他器官相比却又很仁慈,何况她一双笑眼还算动人;嘴唇是那种最没形状的扁窄唇,像一条干瘪的死泥鳅,微微有些发青,很好,是泥鳅腐烂了。
“原谅我这么晚才向您致意,藤小姐。”西园寺彬彬有礼地说,对日本女人没必要这样尊敬,但此时此刻他还不能拿她当日本女人,“多谢您出手相助。”
藤一愣,似乎想不到他会这么早发现。“您太客气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为了我的国家。”
“恕我冒昧,藤这个名字是谁给您起的?”
“艺名而已,当然是我自己。”她笑了,毫不怯场,“您也可以叫我‘让娜’。”
“为什么是‘藤’呢?”
“发音简单啰,我倒是想叫‘紫’,可惜对法国人来说太难,他们也不懂这个典故。”藤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有就是……我有件小玩意儿,我想那大概是我父母的旧东西,上面就画了一枝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