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以英国人的含蓄来说,这句话基本等于“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打算进入大学深造,学习地质学。”盖尔·纳什若无其事地笑了一笑,这个陌生的单词震得场上一静。
好吧,农业公司的继承人,去研究大地也算是……专业对口?
搞笑的是,与她同坐台上的pnb一众人、包括她右手边那位很少露面的未婚夫小普林斯,都同样被这惊天的一句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呢?”记者傻傻地跟了一句话,一时间场下所有业界同仁都恨不得把他踹出去——你会不会问?不会就闪边让我来!
他们本以为这只是一根乏味的牙签,现在看来,刮去镀层,底下可能是黄金。
“兴趣使然呗!”这个愚蠢的问题将纳什小姐唇边的笑意勾勒得更真切了一些,“大地承载一切,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
不少人觉得这答案纯属扯淡,你盖尔·纳什到底对什么感兴趣,看看到场的专业人才们主攻什么领域就知道了;也有人觉得这并非没有可能,因为他们的金主纳什小姐虽然眼力惊人,但对机械、物理与化学着实一窍不通,连一些浅显的名词都不了解;还有人单纯地跟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读书?读来读去怎么没个头呢?你读书多耽误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吗?
“普林斯先生,这个情况您掌握吗?”有人插话问道,台上最起码有四个普林斯先生,但谁都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纳什小姐露出一副看好戏似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身旁的少年——看来未婚夫妻关系还不错。
几乎所有的镁光灯都对准了小普林斯,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pnb的“泥腿子”们毫无公关意识,方才他们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记者们只是想要挖猛料看好戏。
然而小普林斯根本不理他,而是正垂着眼皮出神。
“普林斯先生?”
台上的普林斯们纷纷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担当主持人的伊娃已经快要崩溃了,而纳什小姐……她在憋笑。
同样苦苦管理着表情的还有贵宾席上的先王密友伊万杰琳·奥平顿女士。
“关你屁事。”小普林斯终于满脸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根据桌布的起伏来看,应该是被老爹踢了一脚。
他转头又看了未婚妻一眼,看上去更想质问纳什小姐。
“咳!”纳什小姐收回麦克风,清了清嗓子,“我同样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先生,只要校董会没什么异议,我读书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老普林斯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早已不是盖尔·纳什需要拿婚约捆住普林斯们的时候了,时间验证了她的确是一位很好的老板——她从不干预公司日常事务,让她管她都不管,虽然很会花钱,但她花出去的每一笔钱都获得了更大的收益。
对于普林斯来说,这婚约已是鸡肋,倒显得他们别有所图似的。能成为一家人当然好,但这对年轻人显而易见和普通人是不太一样的,他们太神秘了,就像南来北往的候鸟,一年中除了暑假的两个月,其他时候仿佛都活在另一个凡人难以企及的世界。
“那……毕业之后呢?”先前的记者又问,“您打算将所学知识应用到pnb的业务中来吗?”
“这不相干,先生,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从不打算接手pnb,今天不会,我活着的每一天都不会。”纳什小姐轻描淡写地笑道,“我只要有钱花就好了,毕竟地质学者需要奔波世界各地考察。”
一言既出,台上台下的男士们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小普林斯一眼。这几乎已算是直说婚约作废了——支持妻子深造的丈夫是有,但支持妻子和其他男人(们)满世界转悠的丈夫还没有被上帝创造出来呢,除非那位丈夫也是学者中的一员。
老普林斯松了一口气,有种心头大石终于落地的感觉。台下的爱米琳·潘克赫斯特却很是惋惜,日久见人心,虽然她和普林斯们仍不是一路人,但她也不能违心地说那是一家子坏蛋。
纳什小姐转动着左手中指上那枚粗制滥造的戒指,神情玩味。几次三番那戒指堪堪要滑落指尖了,都被她将手指一勾,重又握回了掌中。
这动作莫非有什么含义么?记者们眼睛亮闪闪的,殊不知盖尔只是觉得无聊。
今日这场大戏,能上桌的只有她和斯文顿,其余人不过是看菜,连老态龙钟的伊万杰琳·奥平顿也不例外——她是专门被请来给斯文顿看的,如果先王是实权女王,倒好像是在打擂台,这样正好。
盖尔凭借着几年前的一面之缘,硬凑上去以“全人类女■福祉”的名义软磨硬泡地请来了老太太。不得不说,女性天然是命运共同体,巫师在男女平权上要好过麻瓜,也只提前了一二百年而已。
会后还安排了简餐,甚至才是前菜。
盖尔回到楼上的酒店,将将换好衣服,丽莎正好推门进来。“我们的客人吃得还开心吗?”她笑问道。
“完全食不知味。”丽莎遗憾地摇摇头,觉得甚是可惜,“我看斯文顿先生今天一早就怪怪的。”
“唔……说不定梅林又帮忙了。”盖尔点点头,歪到沙发上修指甲,“他要是问起,就说我在和威克诺森1的人吃饭,拿西门子的名片给他,先开开胃。”
丽莎不由一笑,虽然她不知道这里面有梅林什么事儿。
“菩提树大街2的使者呢?”
盖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意:“当然是送走啊,让伊娃亲自去送——我就不见了,免得彼此恶心得吃不下饭。”
“我猜还得让斯文顿先生看见?”丽莎笑道。
盖尔也笑了,她要是斯文顿,就永远不担心pnb踏上德意志帝国的战车——明知对方瞧不起自己的血统,还递上脸去让人家鄙视,她贱啊?
不过斯文顿这种几辈子都立于食物链顶层的白男估计很难理解,不理解正好。
当e·d·a·斯文顿先生应邀参加纳什小姐的下午茶时,看上去整个人都快碎掉了。交锋到现在,他根本也懒得再装了,天气一点儿都不热,斯文顿却不停地抹着汗,手帕抖得像是挑在城头的白旗。
“先等等。”盖尔不紧不慢地说道,“丽莎我亲爱的,请你去看看塞巴斯蒂安怎么还不来。”
斯文顿先生一愣——这个人,你说她传统吧,她上午刚刚在各大媒体面前表态要为还没开始的学术事业奉献终生,转头就需要(前)未婚夫陪着一起见男客了?
“您别误会,我对您的道德品质并无疑问。”盖尔脸颊泛红,“塞巴斯蒂安喜欢看这个,您别管他,咱们聊咱们的。”
哦,那他算什么?马戏团的猴吗?
斯文顿正愤愤不平,只听盖尔搅着咖啡液里尚未融化的方糖,笑道:“趁他还没来,我们不如聊聊——斯文顿先生,pnb伯明翰研究所的两位总工还好吗?我们打算为办公室统一更换百叶窗,能不能烦请您带句话,问问他们喜欢什么颜色的?”
他一下子僵住了。
“六月初的时候,我们的工程师从酒吧喝得醉醺醺地出来,小解时在阴沟里摔断了腿,对不对?”盖尔望着他,“怎么样,您从他们的脑子里找到想要的了吗?我猜没有吧?”
那块擦了半天依旧干燥的白手帕一下子掉落在地。
“我相信您一定心里有数,把人逼回美国,是我们双方的损失。”盖尔仿佛看不见斯文顿的失态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摇着扇子,尽管她一点儿也不热,但现在正是装逼的场合,不装她就亏了,“您这样没用的,脑子里没有的东西,叫人怎么往外说呢?”
斯内普进门时正看到这样的景象——盖尔换了一条鲜明的绿绸裙子,斜斜靠着沙发扶手,那裙子顺滑得像是流水,仿佛要一直淌到他脚边似的。
盖尔眼睛一亮,倏的合起檀香扇,指了指长沙发另一侧的位置,要他过来坐。那戒指依旧在她手上闪光,斯内普甚至怀疑她根本不明白发布会上的表态意味着什么。
“让我们说正题吧!”盖尔迫不及待地坐正了身子,“如果您能提供医院的单据,那么我想pnb可以为‘断腿’报销。”
“您?”
“我。”盖尔十分肯定,“我劝您不要再用您一贯的思路来揣测我们了,屡败屡战固然值得敬佩,但并不划算。”
斯文顿有些泄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难道他真是马戏团的猴子?他的所有举动与决定,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仅仅是个无伤大雅的笑料?
男巫与女巫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盖尔对两位工程师施咒的时候,魔法部还来不及布设踪丝。现在让她做,她也做不来了。
斯内普想起盖尔那些自创魔咒就想笑。她连英语都说得平平,遑论拉丁语,于是她的咒语无不又臭又长——缺少言简意赅的词根。但那都是有效的咒语,比如那个延迟触发的遗忘咒。盖尔研究魔咒从不考虑其背后的意义,她就像原始社会的猿人,需要什么工具,就自己“吭哧吭哧”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