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海陵王握紧剑柄,不停瞧着两侧,如临大敌。
衙门前,有一绯衣人按刀前行,透过火光,海陵王瞧不清她的面容。
他眨着眼,一遍又一遍收拢着指节,摆出作战的姿态。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方清露身旁的差役翻了几倍,重叠的人影里竟多出了身着玄甲的军士。
海陵王握剑的手开始颤抖,视线更模糊了。
火光中,朦胧的身影逐渐清晰。
唐笙红衣似火,翩跹的袍角似在黑夜中燃烧。
海陵王,好久不见呐。
她轻声道。
杀,杀出去!海陵王掩藏慌张,下达指令。
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混于夜风中。火光交织着残影,鲜血四溅,浓重的血味弥散在空气里。
左臂系着红带的禁军皆是精挑细的沙场精锐,武德充沛,杀海陵王养的这些私兵如同砍菜瓜。
一支响箭划破夜空海陵王给边军将领发了信号,叫他们速来勤王。
援兵马上就到,撑住,定要撑住!海陵王挑开兵刃,边防卫边说。
面染血渍的方清露一路杀到他身畔,海陵王慌忙后退,躲到亲兵劈开的安全处。
他定睛一瞧,周遭只剩下了十来个拱卫他的亲兵了。
军功以人头记,杀红了眼的禁军逼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是要找,吴玠、程密宁和蒋子庆么。
唐笙侧身,军士们便压着这三人以及随同他们起兵的几个级别略低的兵官一齐上来了。
方箬跟在军士后边,面有擦伤。
她拱手,低眸道:总督,今夜有异动的兵官皆在这了。与海陵王一同造反的乡绅已派人去捉拿了。
方清露远眺着她们接话:攻打各司衙门同武备库的逆贼亦被牧驰和鹤鸣二位将军带兵擒拿,现已押解狱中。
海陵王瘫倒,佩剑滚落,满眼不甘。
他癫狂大笑,探手去摸佩剑,结果还未来得及自刎,便被长刀挑开了。
将逆贼同亲兵一道绑了,留一队禁军押送京中,交由陛下处置。唐笙背身,其余人随我驰援北境,杀敌报国!
*
马蹄在浅草中沉浮,向被瓦格人撕开的平山关行去。
唐笙带着援军赶到时,瓦格人已占领了部分城楼,朝下放箭。
她冲得太猛,暴露了侧翼,最先遇敌,方箬想要叫人护她都来不及。
奔袭路上的紧张和担忧在遇敌后戛然而止,唐笙眼里只剩下了敌人。
脑海里闪着先前经过村落时,纸窗上映出的妇人护女时的场景百姓畏惧瓦格人已经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可想而知,这群人过去在辽东这片土地上做了什么。
妇人在听得女声音后,松开了一直捂着幼女面颊的手,女孩压抑的抽泣像钢针一样扎在了唐笙心底。
铁锤击中刀刃,震麻了唐笙的虎口。她闪身躲过,将利刃送进了马上的瓦格轻骑兵腹中。
护卫唐总督!方箬劈开箭雨,吼道。
我甲胄厚,你们奋力杀敌便可!唐笙穿的是秦玅观叫人捎来的布面甲,里侧布满精制护甲,曳撒里还有层锁子甲,寻常兵刃和箭矢根本咬不动她。
禁军们是得了皇命的,不敢让唐总督受伤,一气杀到了唐笙周围。
铁骑对付散乱无阵型的瓦格步军时,呈碾压态势。
瓦格轻骑铁骨朵是破甲利器,唐笙一路砍杀,遭了两锤,险些落下马去。
唐笙身先士卒,鼓舞了一批又一批的军士冲锋。禁军和抽调来的黑水营将士不比士气低落的边军,迸发出的杀敌立功之心分外骇人。
血战到子夜,平山关收复。
唐笙登上城楼远眺撤退的瓦格残兵,转身时看到了援军收敛好的守城军士的尸体,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
轰隆的炮声响了一夜,天明时,瓦格人终于消停了。
唐笙与林朝洛会合,了解完了情况,确定局势已定,立即翻身上马。
你上哪去?林朝洛朝她的背影道。
唐笙挥舞马鞭,头也不回道:回京去见陛下!
陛下不是叫你坐镇首府么!
我同二姐说了
马上的人火急火燎的,根本没有停下说话的心思。
林朝洛看向方箬,眼中透着无奈。
陛下病了。方箬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林朝洛哑了哑,眨眼道:这确实该回去。
第113章
勤能补拙确实是良训, 唐笙调任辽东的这段时间多在马背度日,骑术进精了不少。
平定辽东的当日,唐笙巡视了主要关隘, 确保不会出无法弥补的大差错后,调转马头, 一路奔向京城。
方汀真不想用连滚带爬这个词形容唐笙, 但她确实是在内禁宫撞见了她。
六月日头毒辣,唐笙路上没怎么歇息,到京时,身体已经崩到了极限。下马时她头晕目眩,脚碰着地腿便发了软, 险些栽倒。
怎么弄成这样?方汀搁置了差事,同随从一左一右架起了唐笙。
唐笙缓了片刻,便朝宣室殿的方向奔去。方汀还有差事要忙,叫了两个宫娥跟上她。
一路都是聒噪的蝉鸣,进入宣室门时, 唐笙耳畔才清净不少。
殿外值守的宫娥瞪大了眼睛,慌忙进去通报。
唐笙急昏了头, 没等人回来便迈过了地栿。
彼时小萝卜头正立在书案边苦哈哈地背书, 两侧的宫娥借着不远处敞开的冰鉴散发的凉意挥扇,秦玅观俯身揉着脚边的卷毛狗脑袋,听着脚步声才抬眸,视线掠过冰鉴中的瓜果落在唐笙肩上。
她身着轻薄的夏衫, 颈佩与衣袍同色的珠饰,内衬鹅黄色的绸制宋抹, 外穿冰蓝暗纹褙子,气色很是不错, 没有一点病得不能起身的模样。
唐笙?
秦玅观起身,卷毛狗冲她吠了两声。
唐笙听着她的声音,眼圈一下红了,走到她脚踏边坐下。
她身上还有淡淡的血味,卷毛狗吓得躲到了一边,由宫人抱着送下去了。
唐大人进来居然不朝陛下行礼,陛下竟也没有动怒,小萝卜头傻了,书也忘背了。
都下去罢。秦玅观道。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秦玅观矮身,静待唐笙开口。
唐笙抱臂不语,只是默默地淌眼泪,秦玅观摸出帕子擦拭她的面颊,温声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不是听说你病得起不了身了唐笙委屈巴巴的,一双泪眼瞧得秦玅观心软了大片。
称病是为了偷得半日闲,也为了诈出那些人。秦玅观捧着她的面颊,强迫她瞧自己,昨日探子就报了,辽东局势已定,秦承渊同他策反的那些人已押进了大狱,这次你做的很不错。
唐笙不要她夸,她只想痛快地哭一场:听说秦玅观病得起不了身了,她快担心死了,实际这人却融着冰纳凉,扇着风,摸着狗,吃冰西瓜。
好了。秦玅观揉她脑袋,不哭了,我真不大会哄人。
听着秦玅观不走心的发言,唐笙哽咽出了声,埋首膝间,不想和她说话了。
秦玅观抿唇,起身绕至书案边。泪眼迷蒙间,唐笙只能瞧见她摇曳的裙摆,片刻后,秦玅观绕了回来,和她一道坐在脚踏上。
凉意袭来,脑袋发晕的唐笙舒缓了许多,头也没抬地接走了秦玅观递来的西瓜。
她是真的渴了,吭哧吭哧啃了许多口,秦玅观就在一旁替她擦拭,哄孩子那样,边说话边掌扇。
回过味来的唐笙忽觉羞耻,更不敢瞧秦玅观了。
明明是她担忧过度,却让秦玅观同她一道坐脚踏,替她掌扇,属实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她不哭了,红着眼眶问秦玅观:陛下,瓜皮丢哪?
秦玅观抿唇轻笑,觉得她特别可爱。
来人。秦玅观道。
屏风两侧走出个宫娥,将唐笙啃剩的瓜皮和弄脏的帕子收了下去。
唐笙更羞耻了,拍拍袍服站起了身。秦玅观却维持着原样,弯着眼眸瞧她。
她朝摊手,理所当然道:拉我起身。
唐笙照做,牵她坐上五屏椅,秦玅观的指节却钻进她的指缝,使了些力气,将她拉进了怀里。
借着这个机会,唐笙偷瞄了眼秦玅观的血条。
她走了快两个月了,秦玅观的血条没降没升。夏日灼人,秦玅观的面色比冬日好了太多,不带妆时,唇瓣的血色也足了许多。
秦玅观道:这个月参你和你阿姊的折子朕都叫人挑了出来,不予批复,人反倒清闲了。除了担忧辽东和惦念着你,日子过得倒还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