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后半句,秦玅观也暗示了另一种可行之策设局,逼迫他们露出马脚,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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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捧着食盒,将一碟又一碟的膳食端了上来。
听闻外间的脚步声,海陵王压低了音量,阖上了门,请他到隔音最好的卧房去。
依先生所见,这就是场局?海陵王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了,但这个局,您必须得入。荀先生道,一旦回京,您定会被囚住,入了局反倒有一线生机。
何解?海陵王请荀先生坐下,亲自为他倒了茶。
辽东这盘大棋,不止您和她在下。要想得到益处,就得入局,您来时不也是这般想的吗?
正是。海陵答,可辽东如今这情形,是牢牢握在她手里的。本王没捞着分毫兵权,反倒为她们抓住了把柄。
荀先生抚须,嗤笑了声:孝敬郡王而已,您就算了收受了,不还能转交给她。您是来办差的,和士绅有往来也是极为寻常之事。太祖高皇帝痛恨同室操戈,非逆天之行,不允随意惩处宗亲。光凭这些,她至多能罚您些俸禄罢。
她已生忌惮,乡绅里若有泄密
王爷,您说了什么,有实证吗?为何不是那些乡绅污蔑里,挑拨离间?
海陵王豁然开朗,他笑道:先生果然足智多谋,本王佩服。
王爷,您得等一个机会。
什么?
唐笙回京,林朝洛巡卫,士绅暴动。
您说的是,丰收之际。
荀先生拂须颔首:您可进可退。
进,大可说着,他做了个披袍的动作,继续道,退,亦可依据情形,随机应变。
外间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停了,海陵王知晓是侍女摆好膳食了,展臂请荀先生去用膳。
今日本王特地从醉仙居请了厨子来,那儿的烧鹿筋和肝膏汤都不错,不知合不合先生口味。
王爷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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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该用午膳的时辰了,女官们仍在议事。
送饭的小厮来来回回,奔走了几趟都没将饭食送进去。
再这么等下去,饭食肯定都凉了。小厮在政事堂外转悠了好几圈,最终叫人拿下去用热水温着。
政事堂内,清对田产和账目亏空的小吏劈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哗啦啦地翻着册目。
夏属官出来喊了声,叫他们当差的都去用饭了,这才重新入内,等待唐总督问话。
各州县退田状况如何?
回总督话,多数州县军屯、官田已悉数收回。但豪绅们仍不愿轻易吐出侵占百姓的田地,而是转了个法子侵夺。官差来时田地便是百姓的,百姓虽有地契,实际都是佃农。平关附近的几个乡镇,倒是有乡绅主动退田。
州府境内的弃婴塔都推了么?
推干净了,但仍有溺婴之风,下官已通报各司衙门加强巡视,若有再犯者从重处置。
唐笙话问完了,众女官的视线也都汇聚到了一处。
虽少了残杀女婴的,但她们和那些心思不纯的处于同一屋檐下,并非好事。沈长卿看向夏属官,若是官差见着实在无力抚育婴孩的,便接入济善堂罢。
如此一来,又给他们兜了底。方清露叹气。
一直伏案看着舆图的唐笙抬眸了,她道:改变旧俗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依我所见,律法严惩、宣扬教化、增添女子立户数目,三管齐下,才能见着成效。
说着,她看向夏属官:入春以来,各州府女子录入户主的数目增长了多少?
夏属官挠头:下官未曾记设,请总督再给下官些时间。
疫病过后应是女多男少,我记得,开春时瞧过的数目,记为鳏寡的有两万余户,那么新造册的女户主也该临近这个数目了。
听完汇报,方清露忽然想起了什么,往门外瞧了瞧。
唐笙直起身:林将军今日来不了,她正征召亲兵呢。
方清露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继而问道:女军户?
是了。唐笙浅笑,这事是递过公文的,陛下同我都知晓
裁撤了一批老弱病残,林将军自掏腰包扩充军备,准备将新征召的军户编入守军,算是为国库节省了一大笔开支了。
我说前些日子她怎么管我借银两呢,说是下一季的俸禄发下便还我,原是为了这事。
林朝洛不吃空饷,平日里靠战功赏赐和俸禄顶着军中人情往来,这下更要穷得叮当作响了。方清露远眺衙门大门,颇为忧心,下一季的俸禄下来也不准备要她还了。
二姐。唐笙瞧出了她的忧虑,轻声唤她。
方清露回眸。
唐笙道:我已拟折呈报陛下了。眼下辽东处处困难,若是府库有了盈余,我也会拨给林将军的。
听出了唐笙的话外音,方清露拍了拍面颊驱散温度:她和林朝洛的旧事,怕是被十九知晓了。
这是陛下和你仁善,换了旁人,谁管她啊。方清露添了嘴,欲盖弥彰,简直是不打自招。
唐笙难得见到二姐露拙,抿了抿垂下头去,藏住了自己的神情。
沈长卿反倒是露了温和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文书,轻声道:你们皆出了力,那我也该有所表示。这一季的俸禄我也交给林将军招兵了。
这份人情,林大将军岂不是要当卖家产才能还清。方清露打趣,她今日不来,真是可惜了。
都是为国当差,食君禄,忠君事,担君忧。都是应当的,何必谈人情呢。
众人浅笑,氛围松动了好些。
唐笙拍掌,招呼她们过来。
眼下就是预备着收麦了。她道。
提及这个,氛围又凝重了。
唐笙道:我不通军事,这舆图还要等诸兵官来,才能看得透彻些。不过,我瞧来瞧去,倒瞧见些门道来,还请诸位听一听。
夏属官也凑了上来,肚中发出了咕噜声。
真是对不住,本来方才就准备结束了。唐笙歉疚一笑,议完我们便用饭。
夏属官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第108章
征召女子入军籍并不是一件易事。
林朝洛带了亲兵沿街宣传, 问津者寥寥无几。
她不熟悉此地,转着转着,便进了条小巷。
这几日未曾落雨, 这条巷子却湿漉漉的,沿途布满乌黑发亮的水凼。吃醉酒的人扶着墙呕吐, 周遭还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环境太腌臜了, 林朝洛加快了步伐,只想快些离开这。
转角处有两人相撞了,被撞女子惊呼了声,带着薄纱的斗笠歪倒,露出了真容。
呦, 这不是芸姐儿么,今日不接客吗?
听着芸姐这个名字,不少行人侧目,紧盯着那张清秀的面容。
林朝洛瞧着那些目光,心下一紧, 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老鸨模样的人,绕了过来, 挥着手中的帕子:呦, 军爷们来这消遣啦
话说至一半,瞧清来者面容的老鸨愣住了。
滚。林朝洛低喝。
她身量高,又穿着一身粗布军袍,老鸨在迷蒙的雾气里没瞧清她的面容。
知道无钱可赚了, 老鸨眼里流露出几分嫌恶,转身就走。
林朝洛的耳根子清净了, 转角处的喧闹却愈演愈烈。
拿开你的臭手,我早就给自己赎身了, 我如今是良家女!芸姐拍开伸来的手,退至墙边,警惕地盯着围上来的人。
呦呵,翻脸不认人了。娼.妇赎了身就不是娼.妇了,谁信呐男人看向围观者,哈哈大笑,不依仗男人疼爱,你能养活自个不?
你!芸姐摘下簪子,尖端抵上男人的喉咙,眼里迸发出气愤的光。
见她这般,男人不惧,反倒靠近了些:来啊,爷们就在这,有胆量你就捅!看谁县太爷先拿谁赔命!
芸姐许久没有动作,围观者的笑声更大了,灰暗中多出连片的黄牙。
你们这些娼.妓就是除了贱籍又能做些什么?还不是下九流的!时候久了又去干老本行了!
不如听哥哥的话,给我做小,哥哥决不亏待你!
说时,他又探出了肥手,直往芸姐胸口伸。
浑身发抖的芸姐闭上眼,正要插下簪子,血溅此地,一双有力的手劈了过来,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