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于是江淮凤时不时就从无妄海扔出来几个关紧不关紧的邪修,一边是扶植自己的势力,另一边也拖着盛招摇的脚步让她回不了太华,削弱太华的实力。
  谁都一眼能看出来,他要作妖。
  谢望舒听到的时候气的脑仁疼,他在离恨天待了三年,整整三年他都没看出来那傻子一样好斗的孔雀竟然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的心眼子。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六君子(除了盛招摇)齐聚沧澜殿一堂,商量着对太华来说目前最为要紧的一件大事——
  他们的正经掌门谢蓬莱,已经快半年没露过一次面了。
  “所以,谁去请?”应澜姗依旧坐在沧澜殿主位之上,他现在说话还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可见当时纳兰仪真是下了死手,“蓬莱掌门无要是不出蓬莱峰,虽说我们确实是有要事相商……可这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柳归鸿双腿交叠靠着椅背,看着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也确实听烦了,“去请他下山,问你们要问的,问清楚,再送他回去,有什么很难的吗?”
  “已经三个时辰了,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能不能快点定下来?!”
  “你们是有什么见到谢蓬莱就张不开嘴的毛病吗?!”
  云隐被他惹毛了,张嘴就是阴阳怪气:“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说那么简单,你去请还是你去问?”
  柳归鸿也不饶人:“你请下来我就问。”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烦躁了,谢望舒悄悄狠踩了他一脚,抬手摁住他差点弹起来的肩膀:“都别吵了!”
  沧澜殿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都看向他,谢望舒深深呼出一口气后沉声道:“别吵了,蓬莱掌门是我师尊,我去最合适。”
  他话音刚落,众人瞬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连应澜姗都放松的靠到了椅背上,明煦呼出口气抿了口茶,云隐更是整个人都歪着瘫到了椅子上。
  谢望舒:……好像感觉被坑了。
  他扭头看坐在他身边的柳归鸿,刚才还一脸阴沉戾气的青年此时正笑吟吟的也看向他,丝毫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师尊看我做什么?”
  谢望舒:“…你跟他们一伙的?”
  柳归鸿歪着头“嗯哼”了一声:“他们逼我的。”
  “……”
  云隐乐了:“这话你自己信吗?”
  明煦也没忍住笑了,太华压抑了几月之久的气氛在这一瞬间消散了不少,应澜姗看着他们插科打诨,忽然想起了曾经六君子还在,吕羲和没死时那些日子。
  那时候真是太好了,所有人都还在,所有人都会笑,现在想起来竟然已经恍如隔世了。
  “那就这么定了,玄凤,你去请蓬莱掌门……”应澜姗话没说完就被谢望舒打断了:“不必让他下山了,我直接上山去问,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万一他要跑没人拦得住。”
  柳归鸿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那可得好好看住了,毕竟听了那些事以后,掌门师祖说不定真要跑。”
  那可不好说,谢望舒如是想到。
  也有可能是他要先跑。
  ……
  事不宜迟,谢望舒从沧海峰一下来就直奔蓬莱峰。
  什么都在变,唯有蓬莱峰这么多年永远都像所有人记忆中那样,山上只有仿佛终年不停的落雪和一身雪色的仙人。
  那座山上曾经也有过一个沉默的少年,只是不过百年,少年就被仙人亲手弄丢了。
  现在的蓬莱峰上格外安静,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当年被仙人垂怜的少年来到了仙山上,仙人抚顶,授他长生,可却又亲手将他打进万丈深渊,让他万劫不复。
  不知道谢蓬莱知道当年的真相时,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后悔。
  谢望舒如是想。
  或许吧,毕竟他到底不是仙人。
  孟摧雪是个人,活生生的人,谢蓬莱也是。
  谢望舒收了凤翼踏上蓬莱山巅,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来过蓬莱峰了,那些曾一度死而复生的蒲公英再度死去,被洋洋洒洒的细雪掩埋或许来年还有可能再顽强的活过来,但现在是看不到了。
  蒲公英是很耐活的,而且一活就是一大片,其生命力顽强的让人叹服。
  就像当年亲手种下它们的人一样。
  孟摧雪也很能活。
  谢望舒依稀记得,蒲公英代表的是——无法停留的爱。
  对此谢望舒没什么好说的,孟摧雪种这些蒲公英的时候想着谁他猜都不用猜,可他的意中人却让他输的彻彻底底。
  他确实心思细腻,可谢蓬莱是个木头。
  这些都先不提,他来是有正事的。
  谢蓬莱人呢?
  没有人回答他。
  蓬莱山巅只有一片浩然的风玉岩屋。
  第90章 荼靡
  谢蓬莱人呢?
  蓬莱山巅细雪纷飞,只是不见雪衣仙人。
  谢望舒在山巅转悠了一圈,按平常来说,谢蓬莱知道他上山了必然会直接喊他去见,可他已经在山上晃了这么久了,谢蓬莱怎么还不来喊人?
  在躲他吗?
  躲他干啥?他又不是孟摧雪。
  谢望舒又在山顶上转了一圈,见谢蓬莱像是真的没打算见他,叹了口气,抬脚就朝空置许久的蓬莱峰顶翠微居过去。
  他知道谢蓬莱在看他,可不刺激他一下今天谢蓬莱怕是不会见他。
  果不其然,谢望舒掌心刚刚搭在尘封多年的门上,下一瞬,蓬莱居的木门就“砰”的一声向两边弹开,谢蓬莱的声音罕见的有些不平静:“别进去!”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谢望舒反倒好奇里面有什么,于是他手上一用力,尘封的大门被推开,露出了回忆的底色。
  昏暗的翠微居里,开着一株仙气缭绕的雪。
  雪色纯白,被仙气供养不化,离远了看,交缠得像一株苍白惨淡的荼靡花。
  荼蘼,意为末路,离别之悲。
  谢望舒看笑了,回眸看向有些无措的蓬莱仙人,仙人怔愣在大开的蓬莱居门前,身后是光怪陆离的万千小世界,面前是另一株荼靡一样的雪,金银异色的双瞳都有些颤抖。
  “师尊,这是什么?”谢望舒问他,谢蓬莱没理他,自顾自的越过他走向那一株开得绚烂的雪,伸手想去碰一下,可他的指尖还没碰到荼靡花瓣,雪就要开始融合,他指尖微微抖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借形化影。”这时谢蓬莱才回答了谢望舒刚才的问题,“谁让你上来的?”
  谢望舒伸着脑袋看他身后的那株雪,原来的来意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没什么,借形化影是什么?”
  “借一形物,化一旧影。”
  谢望舒:“听不懂,说通俗点。”
  谢蓬莱:“……”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也是个逆徒?
  “借生人旧物,施以法术,重现旧时影像,这是当年蓬莱仙岛留下来的术法,吾也没想到真的还能用。”
  “旧物?”谢望舒皱眉,他怎么不知道谢蓬莱那还有什么关于孟摧雪的旧物?
  谢蓬莱点头:“几年前,你在藏经阁捡到的那根白发。”
  谢望舒想起来了。
  当时他在查潜入太华的邪修究竟是什么人,,然后在招摇峰藏经阁里找到了被撕去的抄本和一根沾血的白发,后来他把抄本给了明煦他们,那根白发给了谢蓬莱。
  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不过……
  生人旧物,旧时影像。
  谢蓬莱看这个做什么?
  像是知道谢望舒所想,谢蓬莱侧面看向那株雪荼靡,一向冷漠的神情居然有几分纠结:“吾想看看,他究竟……为何走火入魔。”
  他是谁,根本不必多问。
  能让蓬莱仙君这般上心的,满天下也就那一人了。
  谢望舒忽然想起来,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孟摧雪是因为什么而走火入魔的。
  凡事总要有个契机,孟摧雪是为什么呢?
  为名?他不需要,他是太华掌门的徒弟,是太华翠微君,足够尊贵。
  为权?他要真图这个太华就该是七君子了,翠微君也不会是一座空山。
  为利?走火入魔除了人人喊打能有什么好处?死得快吗?
  “……”谢望舒目光缓缓落在垂着眼的谢蓬莱身上,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些事情。
  若说孟摧雪当真有所图谋,那就唯独一样了。
  他图人间雪,他图世中仙,他图天上月。
  万般千种,在他眼中皆比不过一个谢蓬莱。
  或者说,世间万千名利财权,皆比不过当年在风雪长亭之中,一剑涤荡飞雪,带他登上太华的那个蓬莱仙客。
  诸行无常,五蕴皆苦,他堪不破,更分不清。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谢蓬莱?
  他到底是爱,还是在恨。
  没人教过他爱,他只见多了恨。
  他真的,分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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