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太华赌不起。
不过她这暗招倒是没白用,现在倒是真真派上了用场。
谢望舒听应澜姗说完,想也没多想,手腕一转就从袖里乾坤抽出了那张沾着泥渍的符箓,“唰”的一下就朝着同样朝他甩出符箓的甘长风扔了出去。
漆黑言灵和海蓝色阵法相碰在一起,缠斗一瞬后还是应澜姗的阵法胜了一筹,朝着甘长风重重压了下去。
“快走!”应澜姗的声音响在谢望舒耳畔,他没再多想,御剑腾空后回头对抱着刀的盛招摇喊道:“跟我回去!随你干什么!现在先跟我走!”
盛招摇哼笑一声,甩刀出鞘。
同归太华去。
甘长风是被纳兰仪亲自出手带回无妄海的。
甘长风差点折在应澜姗的那方大阵里,那是杀阵,阵法宗师的杀阵哪是他一个道士顶得住的,若不是纳兰仪在他身上放了言灵还及时赶到,他估计真就这么死在这儿了。
纳兰仪脸色冷的骇人,江淮凤看着都怵,难得没给她上眼药,索性自己在明王殿里待着不出门了,孟摧雪还是那副愣愣的样子,坐在窗下看风雪之中的长亭,偶尔清醒过来就会掂一户酒去那长亭中坐坐,直到醉倒或者再次陷入迷惘。
“长风。”纳兰仪回到无妄海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若我不在无妄海,江淮凤不添乱,你能看住孟摧雪吗?”
甘长风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左右孟摧雪也就是乱跑,他给找回来就行。
纳兰仪虽然说话了,但脸色还是阴沉着:“好,你留在无妄海,替我看好孟摧雪,如果江淮凤惹事了你打就是。”
“我去处理点……旧事。”
她本来不打算这么早对太华动手的,是他们先挑衅的。
先是盛招摇在无妄海雪原待了半年,把无妄海底细摸了个七八成,现在又是谢望舒来领人还差点把她的徒弟杀了。
纳兰仪没那么好的脾气,这些仇她得一一的讨回来。
更何况……
她跟太华本就有旧仇。
太华山,长恨峰,旧人旧事。
刻骨如新。
纳兰仪至今未报不是仇不重要。
而是时候未到。
可她忍不了了,从一开始,一次又一次,太华总是在把她往死路上推,她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到底,做错过什么?
“……”
因为柳归鸿?
不,纳兰仪不恨柳归鸿。
因为明煦?
“……”
或许是吧。
于是谁都不知道,无妄海邪修,再次闯进了太华山门。
直往长恨峰。
……
明煦一推开长生殿门就感觉到不对。
他噤声缓步,直接取了一样法器扣在掌心之中,一样一样顺着殿门检查……
他护殿的法器,全被人给毁了。
“谁在殿中?出来!”明煦也不再往长生殿进了,握着法器站在殿门外厉声呵斥,能悄无声息潜入长恨峰的必然不是什么平平之辈,他不相信这人费劲毁了他的法器之后会离开,多半是还留在殿内,等他入瓮。
他话语落下后默了片刻,然后昏暗殿内传出来一声模糊不清的闷笑:“哈。”
“长生君好警觉,晚生佩服。”
黛紫色裙摆先一步从昏暗之中扬了出来,裙摆上的山柳兰暗纹漾出一点灵秀的暗光,然后那人缓缓从暗影中走了出来,露出了一张明煦似曾相识的脸。
这人自己一定见过,明煦如是想道,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纳兰仪看明煦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她扬起半边柳眉,一贯冷淡的声音多了三分戏谑:“贵人多忘事,看了长生君是忘了我了。”
明煦皱起眉,此人话里夹枪带棒的听的他很不舒服,可他暗中探查了半天也没在她身上探到半点灵力的踪迹,所以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么修为高深,要么当真是个凡人,否则她连太华山门都进不来,可无论是哪个他都不能动手至少不能先动手。
不过纳兰仪也不指望他回答什么,她在长生殿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动作自然的给自己沏了一盏茶,丝毫没有擅闯的自觉,等她捧着茶抿了两口后才终于又看向明煦,冰冷眸光一错不错的看着他,好像看的不是什么活人一样。
明煦被她那目光打量的浑身不舒服,先一步开口询问:“阁下究竟是何人?造访太华,为何不按客道?偏要学那梁上君子的行径!”
说实话,明煦这时候已经很不高兴了,他是皇室的出身,最重礼节,如今见了纳兰仪这般无礼的举动自然先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感。
当然,纳兰仪并不在意,她甚至慢吞吞的喝完了茶才又抬眼看向了还戒备着的明煦,摆出一副很疑惑的表情:“嗯?长生君怎么还在门口站着,进来坐下呀。”
“今日便与晚生,促膝长谈罢。”
见明煦还是不动,纳兰仪也终于也不愿再装模作样的摆着一副假笑了,随手将茶盏往案上一搁,发出“咔嗒”一声冷瓷相碰的脆响。
纳兰仪冷着脸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空荡荡的长生殿的正中央,逶迤在地的黛紫裙摆像蔚然绽开的鸢尾花,她冷眼看着明煦,然后忽然又笑了,双手交叠置于胸前三拳处,微微欠身冲着明煦行了一个标准的太华弟子礼。
“弟子纳兰仪,参见峰主。”
“……”
明煦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纳兰仪的这个弟子礼,他本想开口斥责她,但电光火石间,明煦忽然想起了纳兰仪这个名字他到底在哪里听过了。
纳兰仪站直身体袖着手又恢复冷眼看他,明煦睁大了眼睛:“你是那年的……”
“看来您是都想起来了。”纳兰仪也不再跟他客气了,广袖一甩,浓黑的雾气从她宽大的纱袖中涌出,“砰”的一声紧紧合上了长生殿的大门。
明煦一愣,然后眼神一凛,本命法器长恨弓瞬间被他勾到了手里,弓弦拉成了满月,三支流光溢彩的待发金箭直指纳兰仪,长生君本人面色骤然沉了下去:“你现在是邪修。”
纳兰仪抿唇笑了,朝着明煦摊开手示意自己对太华没有威胁:“别紧张,长生君,我今日只是来跟您叙旧罢了,不会对太华出手。”
明煦不信她 ,确定了她身上确实连法器都没带后才半信半疑的收起了长恨弓,只是右手仍用二指扣着拇指上的扳指,随时准备出手。
纳兰仪也不在乎,明煦不防备她才要头疼,她装模作样的环视了一圈长生殿的陈设,然后老神在在的开口:“这么多年了,长生殿还是这么……富丽堂皇啊。”
“就跟我当年,被您亲自赶下长恨峰那时,一模一样。”
明煦呼吸一滞:“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柳归鸿做的天衣无缝我根本…找不到你留下你的方法。”
“找不到办法。”纳兰仪像是忍不住笑了一样,说话的声音都笑得带着颤,“明煦,你怎么可能没办法?”
“你是根本就没去在意一个杂役弟子的死活!”
“我没有!”明煦当即反驳了她,“虽然我没能留下你,但你离开太华之前我有吩咐过弟子,给了你足够的灵石和法宝,让他们护送你安然离开太华!”
纳兰仪脸上这回是彻底一点笑意也没有了,眼神冰冷的看着明煦:“明煦。”她不再唤他长生君,而是直呼其名为明煦,“当年我带出太华的,只有一朵被踩进烂泥的山柳兰。”
“……什么?”明煦这回彻底愣住了,纳兰仪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他,“我说,我带走的,只有一朵山柳兰。”
一步。
“我没拿到你说的那些法宝和灵石。”
又一步。
“你吩咐那些弟子没把东西给我。”
再一步。
“他们甚至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我的灵石,我的符箓,我的…灵剑。”
这一步,明煦开始往后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一样:“什么可能……?”
“怎么可能?”纳兰仪不再一步一步的缓缓踱步,她直接走到了明煦面前,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长生君,你觉得不可思议的还多呢。”
“就比如,在你吩咐那些弟子的护送下。”
“太华弃徒纳兰仪,当年根本没能走出太华。”
……
纳兰仪已经很久没想过当年在太华的那些日子了。
在太华,所有资源都很难抢,更别说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杂役弟子,但每一天她都会是第一个从长恨峰山脚下,一步一步穿过诸山,走到奉行堂前等待分发任务的人。
可她却很难把任务拿到手中,太华太大了,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还有亲传弟子,和峰主首徒。
她抢不过,甚至是根本没有去抢的资格,每每她将要把任务卷拿到手中时,那些高高在上的弟子们就会勾勾手指,然后轻而易举的将本该属于她的任务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