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柳归鸿摔得晕头转向,撑着椅背支起身体就看进了谢望舒近在咫尺的浅色双眼。
谢望舒也懵了,忘了第一时间推开他,就靠在椅背上,任少年几乎将他圈在怀里。
吐息纠缠间,柳归鸿倏然又想起了凤梧灵泉的明月,于是被他刻意忘记的半透衣衫,折到极致的腰身和硌在掌心的一截蝴蝶骨,又都清晰的浮现在他脑海中。
只是位置倒错,当时圈着少年的人,如今却被少年禁锢在怀中。
砰咚。
什么在响?
砰咚。
柳归鸿垂下眸不敢再去看那双浅色的眼。
砰咚。
是他的心脏,跳得猛烈。
谢望舒终于回过神,刚打算伸手推开柳归鸿,贴在他身上的少年就自己先站了起来,垂着头偏过脸,耳尖还泛着微红,在苍白的肤色上格外显眼。
谢望舒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这是……懂得尊师重道了?
谢望舒刚准备开口,柳归鸿先开了话头:“你刚才说要问清楚,我进来了,你问吧。”
很生硬的转移话题,但很有效。
谢望舒想起来他本来是要问柳归鸿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了问题上:“嗯……那你就先从邪修夜袭开始讲吧。”
……
等柳归鸿一五一十讲完了昨夜的变故,谢望舒紧皱着眉,再开口时语气凝重:“你是说……那个红衣邪修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你们还抓到他了?”
谢望舒有些不敢相信,那个“凤君”,就这么容易被他们抓到了?
“不算一模一样。”柳归鸿纠正他,“他有一双青金混色的眼睛。”
孔雀翎刃,常着红衣,自称为凤,现在又多了一双青金色的眼睛。
谢望舒头有点晕,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却被死死按在脑海深处,不得其所。
柳归鸿看他眼神又开始发直,开口打断他的思考:“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藏经阁那晚之前,我见过死掉的那个人。”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一样在谢望舒耳边炸开,声音都陡然拔高:“什么?”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在哪见的?!”
柳归鸿吓了一跳,把那日在藏经阁的事说了出来:“我那日白天去藏经阁……有事,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人在争吵,没多久就听到打斗的声音,然后就是看见孟……师叔气冲冲从藏经阁走了出来,里面剩下那个就是那个人,他似乎还被打伤了。”
“……还有,他不是我杀的,我在到藏经阁之前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也不知道他一具尸体为什么还能攻击我。”
柳归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嘴给自己辩解这一句,明明谢望舒一定知道不是他杀的人,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多说了一句。
好像是他怕被误解了似的。
谢望舒没在意到这些,他从刚才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沉思片刻后,他再问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你听到他们争吵内容了吗?”
柳归鸿愣了一下,时间过的太久了,大致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还记得一句……
“他说孟摧雪,和他是……一丘之貉。”
第26章 正阳
一丘之貉。
谢望舒的眸光一下变得冰冷的可怕。
这下一切都能理清了,为何明明是邪修却杀之不报,为何频频离山不知去向,为何要嫁祸于人……
孟摧雪他简直,胆大包天!
这可是万邪莫入的太华,他的师尊是天下独绝的仙人掌门,他的师兄是诛邪卫道的玄凤君,他是何时,又为何要入此歧途?!
他不要命的吗?!
谢望舒压下心底翻起的惊涛骇浪,镇定下来后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了一枚鸾凤纹样的玉佩塞进柳归鸿掌心,然后转身匆匆进了内室又很快走了出来,他手中多了一把黑鞘长剑,正是柳归鸿的刻舟。
刻舟被他亲手系回了少年腰间,连同那块鸾凤玉佩一起,谢望舒做完这些后又替柳归鸿整了整有些乱的衣领,抚平了肩上的衣褶后沉声叮嘱道:“带着玉佩去蓬莱峰找掌门谢蓬莱,告诉他是我让你去寻求庇佑,接下来太华要有大乱,柳归鸿,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说完来不及等少年回答,红鸾剑已经出鞘,谢望舒快步走出枯桐殿一跃而起踏剑凌空,艳红衣摆翻卷成一簇刺目的火浪,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出来的少年弟子,最后叮嘱道:“柳归鸿,蓬莱峰见。”
柳归鸿看着那一袭红衣翻飞渐远融入朝霞,他好像忘了说什么很重要的事,但又想不起来是忘了什么。
吕羲和是不是……要找谢望舒来着?
……
吕羲和还是没有找到谢望舒,他打算先回正阳峰等等看,说不定没多久人就自己回来了。
一路穿行山道,吕羲和心不在焉地回应了满山弟子的问候,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正阳殿,朝霞满天,满室光华,其中一抹黑衣格外突兀。
盛招摇还是抱着她的刀,堂而皇之的坐在主位上看过来,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冷厉:“吕羲和,今天有空和我打架吗?”
青衣剑仙怔怔的扶着门框站在朝霞的华光中,这一天的心绪起伏不定,让他久违的想起了一个故人。
那时候他还不是名满天下的正阳剑仙,也还没陷于重重心劫。
世人皆知正阳剑仙是个横空出世的散修,可事实却不然。
他是散修,可他并非自学成才之辈,他确实有些天赋,可跟谢望舒盛招摇这种天纵奇才是比不了的。
可他也见过天才,就比如他的孪生妹妹。
吕婵娟。
两人出生在一个世家的旁支中,那是个很完美的家,有慈祥的父亲,也有温柔的母亲,孩子们做什么都会支持,就比如吕羲和突发奇想要去修仙。
羲和为日,婵娟为月,日月交相辉映,争显华光。
两人一同长大,格外亲厚,所以在吕羲和得到一个小仙门的招揽时,第一时间就想到自己的妹妹能不能也踏上修真这条道路,事实证明,吕婵娟不只能,而且比他更适合走这漫漫修真长路。
可那仙门实在太小了,他们告诉这对兄妹,所有的资源只够再收一个弟子,让他们自行决定,谁能入门。
所有人都以为能看到兄妹反目,拔剑相向的一幕,可他们只是坐在一起看了一次夕阳,第二天吕婵娟就握着弟子的铭牌,入了仙门。
有人问吕羲和心中是否有怨,他只是笑了,然后摇头。
那是他的妹妹,他为何要怨?吕婵娟性子比他淡,怎么可能抢他的,是他自己把机会让了出去,他天赋不如她,自然要让妹妹走的更远,他也有些才能,自己也能修出个名堂。
于是吕羲和留在家中做了散修,靠着妹妹寄回来的一些典籍,修着自己的长生剑道,通过寄回的书信,他得知了吕婵娟修行的道。
无情道。
一开始他是担心的,他从书中看过此道,先是绝情断欲,后又要大爱无情,何其艰难,但落到适合的人身上却又成了助力,很显然,生性冷淡的吕婵娟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百年,他就听闻吕婵娟大道初成,再到仙门少掌门,继任掌门,初涉修真界,渡过天劫,成为惊才绝艳的新锐领军,被人们尊称为“婵娟散人”。
吕羲和很高兴,他的妹妹在外面大放异彩,他在家中也一样感到骄傲。
这样就好了,他修道原是为了解闷,而吕婵娟确实真切的因此而快乐。
他以为日子能就这样过去,直到吕婵娟寄回的信中逐渐多出的一个名字。
其实他已经记不清那人的名字了,或者是他叫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无情道的晋升是要破道的,旁人破心劫,无情道修士破情劫。
何谓破无情?自是生情。
出类拔萃的女修自然容易被人盯上,但能走近吕婵娟的人并不多,吕羲和也不知道那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不知来处又格外平庸的人,轻而易举的破了吕婵娟的道心。
连吕羲和都能从寄回家中的信里看出来,那个名字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太多了,这对吕婵娟的道心来说不是件好事。
大道无情,她该袖手看人间,风月两不沾,遇桃花也可赏美景,可心中不应有绮念,不分亲疏近远,不道人人有别,当她开始有偏颇之时,便是道心游移之始。
吕婵娟在信里说,她知道,可她要悟道就一定要先破道,生情再斩情,她说自己有分寸,况且那人同她一般皆修无情之道,左右不过好聚好散,出不了差错。
吕羲和暂时安下心,她相信自己的妹妹有自己的筹算,直到他收到了吕婵娟寄回的婚帖。
可笑至极,谁听过无情道修士破道还需要成亲的。
吕婵娟是真的动了情,甚至不顾百年苦修,不顾此后修为再难有寸进,也要冲破封闭多年的情窍同她那意中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