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换好衣服打开门,小呈吹了一计响亮的口哨,惹得另一边穿开叉衬衫带腿环的几个人也看过来。
  况嘉一弯下腰,对着半身镜整理自己的领口。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应该去跳舞组,在吧台后面调酒有什么意思。”
  小呈手指在桌面扒拉,挑出一只眼线笔递给况嘉一,怂恿他:“试试。”
  况嘉一通过镜子看他一眼,“不用了。”
  两人整理好准备出门,刚才坐在那边的几个穿衬衫的也要走,明明是况嘉一他们走在前,却被那几个挤得硬生生后退一步。
  五个人像打了胜仗般,扬长而去。
  “晦气死了。”小呈说,“几个臭跳舞的到底在得意什么。”
  况嘉一没说话,等出现在灯光下才把兔耳发箍带上,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单子,开始今晚的工作。
  调到某一杯时,况嘉一停住。
  绒毛奶醉——九号,备注:双倍奶
  小呈忙完自己那边,抽空过来瞅一眼,挑高眉毛,“这酒还真有人点,还加双倍奶,要喝奶去幼儿园啊,来这干嘛。”
  况嘉一拿过酒杯开始调制,不是第一次了,连续一周,九号,双倍奶。
  吧台前面是长桌,再往外是圆桌,楼上还有位置。况嘉一其实不知道九号桌在哪,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想去看,这酒简单,加上双倍奶几乎不剩什么酒味。
  况嘉一几下就调好了,放在台面上,等服务生拿走。
  “表演要开始咯。”小呈说。
  【。】
  “啊哈?”小呈半趴在吧台上,“今天又是玩哪一出。”
  灯光转为淡黄色,音乐也变得暧昧。【。】
  小呈撑着脸无聊哼笑,“搞半天又是。”
  长桌两侧升起白色的薄纱,遮住两人,只剩下影子。
  “还遮住,这看什么——”小呈的话卡在嘴里,【。】
  两人的影子在晃荡。
  灯光变成血橙色,台上人的姿势也开始变化,等音乐再次燥热起来,小呈看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发现况嘉一仍然面无表情的望着前面。
  “不觉得恶心吗?”小呈问。
  况嘉一淡淡地垂下眼,“还好。”又来新单了,他调酒,小呈在旁边光明正大的和他闲聊。
  “你们学艺术的是不是很喜欢这种东西?”
  “不喜欢。”
  况嘉一调好酒,又看了眼桌台,问:“他们薪资比我们高很多吗?”
  “一两倍吧,不过要是被谁看上了,【。】那估计能抵我们三个月,还不止了。”
  “你想去跳舞吗?”小呈说:“他们这算表演了,纯跳舞不用干这些,也比我们拿的钱多。”
  “你很想看我去跳舞。”
  小呈真挚地点头,“我太好奇了,你跳舞肯定好看。”
  “再说吧。”
  凌晨四点,况嘉一到家,倒了一杯温水喝下。
  因为不想出吧台,一晚上没有喝过水,饿到胃里出现一种灼烧感,况嘉一翻身,正好能看到桌上的病历单。
  明天要带去医院给医生,然后去看妈妈。
  妈妈。
  况嘉一闭上眼,从这两个字里又汲取到了微末的力气,支撑他度过今晚。
  “你昨晚又没睡好。”邹柔和况嘉一一起乘电梯上楼,关切地看他。
  “还行。”况嘉一裹紧身上的夹克,不太舒服地靠着。
  “我发现你的口头禅就是‘还行’、‘还好’、‘没事’。”邹柔弯弯眼睛,笑着告诉况嘉一。
  况嘉一不知道说什么,电梯到了,他按住开门键,让邹柔先出去。
  “我去上班啦,你要多注意休息,阿姨也会快快好起来的。”
  邹柔盘发带着护士帽,冲况嘉一比了个元气满满的加油手势。
  况嘉一点点头,走向与她相反的方向。
  “尽快考虑好签字。”医生把病危通知书递给况嘉一。
  上个月况嘉一刚签了一张,那时况嘉一还尚怀希望,相信手术做完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手术完出现一系列并发症。
  况嘉一看通知书上的字,“目前诊断:转化恢复期、言语障碍、意识障碍、右侧偏瘫、肝功能异常。”
  怎么可以一下生这么多病,况嘉一想。他问医生:“还能治好吗?”
  “我们尽力。”
  况嘉一拿过笔写下名字,低声说谢谢。
  今天医院格外热闹,好像是七楼生了一对龙凤胎,家里人高兴,向周围病房的人发糖。
  况嘉一推开应急通道的门,往下走了两节台阶坐下,伸手进口袋,没摸到想要的东西,手机先震动起来。
  【现在就可以】
  是吴哥回他的消息,况嘉一上午问他如果转去跳舞学多久可以上台。
  他回复的信息像开玩笑,毕竟况嘉一什么都不会。但吴哥又接着发了新消息。
  【好奇怪,我刚刚没修改直接把你名字放出去,立刻有人拍了。一百万,你现在就得过来了】
  况嘉一没搞清楚状况,【什么意思?】
  【1117,房间号,快点过来】
  况嘉一手指悬停在屏幕上,他想问清楚,但知道再发过去不会有回信,而如果不去,况嘉一就再也不用去了。
  收了手机,况嘉一站起来,走廊窗外的天黑压压的一片,临池又要下雨了。
  “没有着装要求,你去里面等着就行。”吴哥亲自把房间圆卡给况嘉一,拍拍他的肩膀,“你破纪录了,我们这之前最高一晚才三十万,一般是五五分,如果你愿意签长期,可以再给三个点。”
  “不了。”
  “好吧。”吴哥遗憾地耸肩,“跳舞的规矩你应该事先了解清楚了。如果客人不满意,吃亏的还是你。”
  况嘉一装作了然地点头,他头脑发热地先发信息,其实什么都不懂。
  走进房间坐在沙发边,才下午四点,况嘉一一点吃的午饭,不饿。
  桌子上有几个空酒杯,况嘉一把它们挪过来,摞着玩。
  手机放桌面上,新弹出的消息况嘉一不用解锁都能看见。
  【那群孙子压价到两千,卖个屁】
  【你之前参加的比赛含金量低了,今年多参加几个,不然画不好卖】
  况嘉一等屏幕暗下去,又勾了个杯子过来,放在两个杯子之上。
  【我给你预选了几个,收到回复】
  手机震动太响,连带着玻璃杯都颤了颤。
  【好】
  况嘉一回完把手机关机,扔进空玻璃杯里。
  他抬头巡视房间,前面柜台里上下两层都摆满了酒,有几个还有催情成分。
  况嘉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没喝酒,却像醉了一样,拿着一个空酒杯到柜台前坐下,打开柜门,给自己调酒喝。
  雷声乍响,况嘉一手跟着抖了一下,蹭倒了一个酒瓶。
  他疑惑地低下头,从瓶口往里看,里面空空的,又喝完了。
  房间门被推开,况嘉一没听到声音,还坐在地上,企图找到一个有酒的瓶子。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况嘉一才抬起头,眯了眯眼,说:“不【。】,如果加钱可以考虑。”
  一盒夹心巧克力被放在桌上,一道低沉的,掺着点哑的声音说:“不【。】,只是想看看你。”
  况嘉一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他感觉耳朵里仿佛进了水,声音都听不太清,隔了一会才接收到那人说的话,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从他高挺的鼻梁看到微闭的薄唇,再往下,况嘉一的视线落在他喉结旁那颗黑痣上。
  长久地凝视了几秒,况嘉一困惑地眨眼,像孩童牙牙学语般问:”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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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是“不陪睡,加钱可以考虑。”
  第25章 脆骨肠
  在况嘉一凝望谢绥抑的时间里,谢绥抑同样在看他。
  八年,两千九百多天,况嘉一好像没有很大的变化,头发依旧微长,零碎散落在额间。眉目慵懒,笑起来眼睛会弯。
  虽然他还没对谢绥抑笑,也还没认出谢绥抑。
  谢绥抑自觉没有突出的容貌特征,一下认不出他也正常,但他恍惚想起,他和况嘉一之间,好像彼此都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
  现在让谢绥抑开口说自己的名字,他张不开嘴。
  况嘉一没听到回答,自顾自地说:“哦,你是客人,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黑痣跟着喉结在谢绥抑脖颈上动了动,他沉声说:“我姓谢。”
  况嘉一点点头,“嗯,谢先生。”
  撑着桌面站起来,况嘉一必须扶着沙发背才能让自己不晃,指甲掐进皮质的沙发里,况嘉一礼貌又愧疚地说:“对不起谢先生,我还不会跳舞。”
  谢绥抑沉默着。
  况嘉一手指掐得更用力,仰起脸用纯洁的表情说:“但脱衣舞我会,谢先生要看吗?”
  “不看。”谢绥抑盯着况嘉一,重复一遍,“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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