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钟虞很快给他拍了张蒋兜兜的照片发过来。
蒋绍言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询问小的,其实挂念大的,嫌发信息效率太低,直接打了视频过去。
响了好几声那头才接,入目两条光溜溜的小肉腿,蒋兜兜洗完澡,只穿内裤趴在自己的小床上,仰脸问:“谁啊?”
镜头外响起钟虞声音:“你爸爸。”
“哦。”蒋兜兜兴致寥寥,干巴巴喊声爸,又低头去看平板。
小崽子仗着有人撑腰越发不把亲爹放眼里,当然,亲爹也不过借他当幌子,父子两个彼此彼此吧。蒋绍言清嗓,没话找话:“刚洗过澡?”
“嗯。”
依旧只闻声不见人,镜头还冲着光溜溜的小屁孩。
蒋绍言继续:“今天干了什么?”
“出去吃了饭,在附近逛了逛,回来看了会儿电视,准备睡觉了。”
“……钟虞,能不能不要叫我对着兜兜屁股讲话。”
那头静了几秒,屏幕画面倏地消失,蒋绍言愣愣,意识到钟虞竟把视频转成了语音,顿时哭笑不得。
行吧,见不到人听声也好,蒋绍言接着刚才的话:“这么早睡觉?”这才刚过八点半。
“嗯。”钟虞依旧惜字如金,一顿后突然说,“庙里不应该睡得更早吗?”
早上在酒店门口,蒋绍言主动报备行程,说要去郊外一座庙。他走到窗边撩起帘子,周围禅房都还点着灯:“大家都没睡,灯都还亮着。”
钟虞沉默了一阵:“兜兜挺好的,你放心,没给你发信息是怕打扰你修行。”
冷眉冷眼的人冷声讲冷笑话,想象那画面,蒋绍言绷不住笑:“我要是真出家你能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达则兼济天下,蒋总这是舍小家为大家。”
“我可舍不得。”蒋绍言借着玩笑讲真心,“这滚滚红尘里还有我挂念的人。”
手机另头静下来,蒋绍言再度以两指挑开帘子,山间夜晚远比城市安宁,寺内寂寥无声,远处山下亮着片片人间灯火。
心微微悸动,蒋绍言深呼吸,低声说:“我就是想说我挺想你的。”
手机那头彻底没了声,钟虞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居高远眺,眼中看着十里繁华,脑子里想着早上在酒店前的那短短一面,蒋绍言把蒋兜兜交给他,将家里房门密码告知,让他带蒋兜兜回家去住。
不到一分钟,没说几句话。
八点四十五分时至,寺内响起庄重肃穆的晚钟,钟声将持续一刻钟,停下的时候就是该休息的时候。
钟虞默默听着,说句“早点休息”便挂断语音,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他才走回床边给蒋兜兜穿衣服,两人挨在一起看动画片。一集没看完,蒋兜兜眼皮打架,钟虞便抱着他熄灯睡觉。
关了灯,房间暗下来,蒋兜兜反而睡不着,外头风声四起,许是有些害怕,他直往钟虞怀里钻,小声说了句什么。
钟虞没听清:“嗯?怎么了?”
蒋兜兜从他怀里钻出来:“我想爸爸了。”
蒋兜兜在蒋绍言面前装得不在乎,尽惹蒋绍言生气,但亲父子就是亲父子。钟虞正沉默,就听蒋兜兜又问他:“你想他吗?”
钟虞便又想起刚才那通语音,蒋绍言那句“我挺想你的”,他当时没应,此刻扪心自问,他想吗?
不想吗?
如果不想,为什么他耳边好像还是能听到那寺庙的钟声,像穿越时空而来,涛涛不断,绵绵不绝,震肺腑摧心肝。
最终他也只是笑了笑,把蒋兜兜搂进怀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边,蒋绍言遵循寺里规矩,在钟声停下前熄了灯,躺在榻上却睡不着,睁着眼想事,好不容易要入梦,又突然想起白天在茶馆遇见的那个眼角带疤的年轻男人。
对方怪桀的笑,以及最后撩起头发故意露出伤疤的举动,叫人匪夷所思。
蒋绍言有种感觉,对方所有的行为似乎都是刻意而为。
一夜过去,隔天早上,蒋绍言陪蒋西北吃过早饭,蒋西北就又催他回去。蒋绍言的确不能久留,看蒋西北精神尚可便走了,去停车场取车,恰好一人从另一头走来,正是昨天那男人。
对方在短袖外头套了件薄夹克,见到蒋绍言似乎并不意外,挑出抹笑,随后扬起手中钥匙对准蒋绍言的方向按了下去。
身旁一辆车的车灯随之亮起,蒋绍言转过脸,看清那车后目光刹时一凝。
正是那日暴雨在岚大校门前,冲他和钟虞撞过来的那辆改装牧马人!
第49章 黑白子
走到蒋绍言面前, 那人停下,问了句:“怎么了?找不到车?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歪头笑语,却暗含挑衅。
蒋绍言面无表情, 径直走了过去, 那人夸张地高举双手往旁闪躲, 望着蒋绍言的背影眯了眯眼,随后怪笑着上了那辆牧马人,扬长而去。
蒋绍言也上了车, 车门重重一关, 砰一声响。静坐片刻,蒋绍言拨了个号码, 他要查这人的底细。昨天的预感是对的,这男人就是刻意为之,岚大门前那次差点撞车也不是意外,对方就是故意,而且丝毫不怕他知道。
车里低压弥漫,后视镜里映出一双凶狠满是戾气的眼,任谁看了都很难相信这会是蒋绍言的眼神。
接班前蒋绍言曾在蒋西北身边做助理, 接触过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无一例外都是温和、恭谦、低调。助理做了两年, 蒋西北查出患癌他才突然被推到前台。
当时许多人都怀疑, 觉得他年轻镇不住场,顶不了事,包括蒋西北在内。几个董事观望一阵, 联合起来反对,剩下的或明哲保身或隔岸观火。人事任免被否决,运营提案被搁置, 所有的事项都无法推进,蒋绍言举步维艰。
他面上不显,没翻脸没撂狠话,暗地里搜集领头那个董事经济犯罪的证据,直接寄到公安,专挑公安上门的那天开董事会,叫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带走。
这一招杀鸡儆猴,在场的董事面色俱变,唯独蒋绍言悠然一笑,说了一句“各位,咱们继续吧,刚说到哪儿了”。
经此一役,众人这才知道,蒋西北这个儿子不显山不露水,谦逊低调的皮子底下,根本就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龙!
喜欢射击也是因为享受瞄准猎物扣动扳机那一刻的刺激和快.感,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很解压,心跳加快,指尖发麻。
至于某些摆不上台面的小癖好……也不过是内心阴暗面的投射。
所以蒋绍言从不会说自己完全是个好人。他先君子后小人,如果对方以礼相待,他回之以礼,如果对方不长眼挑衅,那他十倍奉还。
打完电话,蒋绍言手握变速杆正要启动,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继舞会和射击场之后,他第三次见到钟虞,那次是他主动,他知道了钟虞的学校,主动找过去,在学校门口等。那天到了很晚才看到钟虞骑车从外头回来。钟虞骑得很快,他不得不喊了一声,钟虞却像惊弓之鸟吓了一跳,差点从车上摔下来,好在他箭步过去一把扶住车头。
就是在那时,他注意到钟虞身后不远处有辆黑色轿车,那车缓缓降速停在路边,当他看过去时,车灯毫无征兆闪了两下,随后突然加速从他们旁边迅疾驶过。
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蒋绍言一直清楚记到现在。
而看似与现下场景毫不相关的一件事,蒋绍言又莫名其妙想了起来。
思绪混乱,蒋绍言揉捏眉心,暂且将一切按下,回去公司,先集中精神处理公事。他找的人路子广,傍晚时分就给了回复,根据蒋绍言给出的外貌特征,查到了这男人叫程杰。
程杰今年二十八,祖籍在东南沿海一片,大概六七年前出现在赵德青身边,起初是做保镖,因为身强能打不要命,很被赵德青欣赏,渐渐地开始帮赵德青处理一些不怎么上台面的生意,据说行事嚣张手段凶残,赵德青身边的人都十分畏惧他,叫他杰哥。
蒋绍言边听,边再度回想起程杰此人,这么嚣张的做派和显著的面部特征,如果见过他肯定有印象,他确信在此之前他从没见过对方。
所以程杰为何会在岚大校庆当日现身,还故意开车朝他直冲而来,两车车头只差毫厘就要撞上。
思及此,蒋绍言心头陡然一惊,意识到忽略一个事实,当时车上坐着的不只有他,还有钟虞!
“上不了台面的生意……”蒋绍言眉头紧起,突然问了一句,“包括放高利贷吗?”
“当然包括啦。”对面人说,“准确说不是高利贷,他们有一个房产中介公司做幌子,专盯那些急需用钱来卖房的人,谎称可以低息借钱给你,让你觉得捡了个大便宜,然后诱惑你去赌,等你输光了还不上,就逼你低价转让房产,这还是其次,如果你家里老婆孩子长得漂亮那就更麻烦了,他们还会逼你卖妻卖女,不愿意就威胁断你手脚,总之手段多的是。他们这种人就好像贪婪的鬣狗,一旦被盯上这辈子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