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钟虞问怎么了。
  “那个……楼下有人等你。”
  “谁?”
  老陈神色复杂:“你最好自己下去看看。”
  钟虞不喜欢面对未知,老陈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到底怎么了?”
  老陈只好说:“那个小孩,就是疑似那谁那儿子,来了,就在楼下大堂里等你呢。”
  钟虞一愣,本能地就要起身,然而屁股离开椅子的那一瞬又生生将自己按回去,没什么表情地问老陈:“你怎么知道他在等我?”
  老陈被问住了,他坐电梯下楼,一出电梯就看到蒋兜兜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孩肯定是来找钟虞的,于是又立刻按电梯上来了。
  钟虞说:“你搞错了,他不是来找我的。”
  老陈同他对视一会儿,见钟虞脸色不像作假,叹了口气,心道行吧,算他多管闲事。冲钟虞挥挥手,这回真的走了。
  老陈走了,钟虞继续收拾桌面,看起来相当平静。
  门又被敲响,钟虞抬头,这次是所里的一个律师助理。
  那助理捧着一本书,看着钟虞,有些紧张地问:“钟律,方便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钟虞没有犹豫:“好,什么问题?”
  助理走到他面前,将书打开到折痕处,指着上面用笔标注处的一段话。
  钟虞低头去看。
  很熟悉的法条,他上学的时候就倒背如流,但现在却好像不认得了。
  他又抬头去看那助理,对方嘴唇开合说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那个孩子真在楼下?来做什么?他是一个人吗?蒋绍言呢?蒋绍言会放任那么小一个孩子单独出来?万一是偷偷跑出来的呢?晚上冷,他穿得衣服够吗?要是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一连串问题几乎挤爆钟虞的大脑。
  “抱歉,”钟虞抬手揉捏眉心,开口打断,“我现在有件急事,必须先走。明天再给你解答可以吗?你要是着急,可以把问题发我邮箱,我稍后会给你回复。”
  那助理愣了愣:“……好,我不着急钟律,明天也行,您先忙。”
  钟虞离开了,最初几步尚且步伐平稳,但很快,他就加快了速度。
  于是这天晚上留下加班的几个助理,便罕见地瞧见了这一幕——一向冷静从容的钟大律师头一次不淡定,一路小跑穿过走廊,跑到电梯间按下电梯,要不是有辆电梯恰好就停在本层,心急的钟律可能会直接从楼梯跑下去。
  第11章 炫迈baby
  律所楼下的大堂灯光明亮,蒋兜兜坐在角落的一张沙发上,面前摊着一张纸。
  吴瑞今天给他妈妈画了一幅画,他也想给钟虞画一幅画。
  但画什么他没想好,彩色铅笔在纸上涂涂抹抹,找不出灵感,每次有人从闸机出来,他都警醒地抬头,寻找熟悉的那道身影。
  蒋兜兜有些困,下午一放学他就吵着要去蒋绍言公司,蒋绍言说钟虞不在,蒋兜兜立刻就说:“那我去他律所找他。”
  他已经知道钟虞是律师,工作的地方叫律所。
  时间对蒋绍言来说最宝贵,但还是认命地给小崽子当司机。
  开到半路,蒋兜兜又说不行,他得回家换件衣服,因为他的衣服上活动课的时候蹭到墙上弄脏了。
  事实并非如此,幼儿园班里有个男生一直跟他不对付,下午活动课是在操场上,那男生故意把吴瑞往沙坑里推,不过蒋兜兜立刻推了回去,蒋西北教过他的,说这叫以牙还牙。
  蒋绍言践行诺言,不反对不干涉,掉头回家,带蒋兜兜上楼换衣服。
  蒋兜兜在路上就想好要穿什么,从衣柜里扒拉出一套小西装,上次是黑色,这次是白色,他想钟虞或许不喜欢黑色。
  换好衣服,蒋兜兜又说,我不坐你这辆车,我要坐迈巴赫。
  蒋绍言又把车换成迈巴赫。
  于是这天从楼里下班的人,都看到角落坐着一个小孩,脸蛋着实漂亮,目光却有些冷,好像一只对陌生人十足警惕,但只要主人一靠近就会乖乖袒露肚皮的猫咪。
  已经好晚了,小虞儿怎么还不出来啊?
  蒋兜兜有些急,回头看了一眼,蒋绍言的车就停在外面,隔着车窗能隐约看到坐在驾驶位上蒋绍言的身影。
  父子俩无声对视一阵,蒋兜兜把头转回来,想起蒋绍言之前跟他说过的话,深呼吸一口气,叫心慢慢静下来,低头继续琢磨他的画。
  电梯声响,又有人出来了,蒋兜兜条件反射抬头,原本不抱希望,所以猛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再仔细一看——
  是钟虞,真是钟虞!
  蒋兜兜立刻从沙发跳下来,双手攥着小西装努力往下把褶皱拉平,眼睛亮亮的,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钟虞。
  钟虞从闸机出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停在和蒋兜兜平行的位置,没有再向前。
  见小孩安然无恙,钟虞暗自平复呼吸,心跳依旧不明原因地快得厉害。
  不知何处压来一道隐晦的视线,钟虞敏锐,立即转头,很快在大楼外的空地上看到了一辆迈巴赫,以及坐在车里没有下车的男人。
  原来蒋绍言在啊。
  钟虞轻轻抿了抿嘴唇,目光又移回蒋兜兜,视线晦涩又轻柔地滑过他的脸蛋、身体和拽着衣服的两只小手,随后便转过头,大步朝外走去。
  蒋兜兜睁大了眼睛,看钟虞转身,看钟虞从旋转门里走出去,看他上了一辆在门口等客的出租车。
  小崽子眼睛里的光芒迅速消失。
  距离十几米,隔着两道玻璃,蒋绍言看得真切。
  他看到蒋兜兜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接受事实一般,垂着头,慢吞吞走回沙发旁,开始收拾散落的画纸和铅笔。
  回去路上,蒋绍言接到蒋西北的电话,说预订的大闸蟹马上到了。
  蒋兜兜从小吃惯好的,嘴挑得很,中秋那会儿螃蟹还不够肥,他没吃几口,蒋西北当时就给在阳澄湖承包养蟹的一个老战友打电话,让螃蟹一熟就给他空运来,还必须是黄多肉肥的母蟹。
  蒋西北要蒋兜兜周末过去吃螃蟹,蒋绍言说行。
  挂了电话,蒋绍言从后视镜里瞥了眼歪在后座蔫不拉几的小崽子,心中忽然对钟虞产生一丝怨怼。
  但那股情绪很快消失,因为他知道,钟虞心狠只是表象,看似冷硬的人其实拥有最柔软的心,只是融化外面那层坚冰需要时间,慢慢来吧。
  一次失利根本击不退蒋兜兜,之后几天,蒋兜兜每晚准时去律所楼下蹲守,不止老陈,其他律师和助理也注意到,私底下议论的时候都管蒋兜兜叫“炫迈宝贝”,“坐炫酷迈巴赫来的宝贝”的简称。
  周五上午,钟虞和老陈又去了趟西北集团,下午郝家明有个会,他们中午就先回来了。
  刚进律所,就看到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在凑堆闲聊,打赌“炫迈宝贝”晚上还会不会来,来的话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的白的红的蓝的,哦蓝的那件还是带亮片的……”一个律师助理掰着手指数,“都穿过了吧,暂时可以排除这几种,来来来下注了,炫迈baby今天穿什么颜色,输的请喝奶茶啊。”
  这是继“楼上金权美女合伙人柏萧红什么时候三婚”之后,又一个群众们喜闻乐见的话题。廖志晖端着杯咖啡悄眯眯靠过去,糊里糊涂听了一耳,不明所以地问:“什么炫迈,什么颜色?”
  钟虞出电梯刚好听到,老陈下意识转头去看他的反应。
  好像……没有反应。
  老陈心虚地直摸鼻子,怕赶不回来,昨天他还特意嘱咐助理给他下注,他打赌那小孩今天会穿黄色。
  “咳咳……”老陈做作地清嗓,此地无银地对钟虞说,“他们聊口香糖呢。”
  钟虞眼锋扫他,你们当我傻子?
  老陈又摸鼻子,看着钟虞越走越远的挺直背影,心想那可真是个锲而不舍的小宝贝,到底跟钟虞什么关系?
  一下午钟虞都呆在律所,文件摊开在面前,却一个字没看进去,铅笔轻点桌面,心里琢磨着别的事。
  在蒋绍言公司见到小孩那次刚过五点,结合这几天听到的议论,那孩子最迟五点半就会到楼下,而且一定要等到他才会走。
  奇怪的是,他就远远站着,不靠近也不说话,就用那一双清澈的圆眼睛,默默凝望他。
  钟虞闭上眼,然而那双眼却像长在他脑海里,根本挥之不去。
  很快,那双偏圆的眼睛被另一双眼睛取代,狭长、漆黑、锋利。
  除了第一天,蒋绍言没再出现,陪小孩过来的要么是司机,要么是助理,蒋绍言这心也真是大。
  这种状况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让钟虞有些难受,他在办公室枯坐,刚过五点半就站起来,拎上文件电脑朝外走。
  半路遇到老陈,稀奇地看他,问他怎么走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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