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们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虽然有时候他还是会嫌我烦,但祁学霸十分口嫌体正,虽然有时会毒舌我,但放学时永远会故意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等我一起回宿舍。他会陪我走的很慢,于是,那段路上我们时常可以一起看到晚霞。我们朝夕相处,于朝晖相见,再到日光的最后一抹色调从天际消失。
祁昼也是这段时间和徐立发、赵知义他们熟起来的。我带着祁昼去我们打球的小团体一起玩。起先大家还有点尴尬别扭,但祁学霸运动足够好,几局下来足够让本来也没什么仇的男生们称兄道弟。
我想,祁昼本来就那样讨人喜欢。谁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呢?
这时距离祁昼要参加的竞赛还有一个月。他的生日到了。那是一个周日,祁昼这个时间会在一家书店打工,因为他妈妈最近似乎在用一种昂贵的药,需要更多治疗费用。我想帮他,但同样也知道,但凡还有一点办法,祁昼就不会接受我的帮助。
我知道祁昼最近很累,于是我买了蛋糕去找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
那天又下了很大的雨。南方梅雨季节总是这样,天时常是阴的,空气中仿佛都可以拧出水来。
祁昼最近经常医院、学校、打工地三处连轴转,消瘦了许多,却更有一种锐利的骨相从苍白的肤色下浮现出来。
他就像一块玉,越琢越透,璀璨夺目。
外头大雨磅礴,我和他躲在书店的仓库里,拆开这只蛋糕。
其实在路上我就有点不好的预感,因为这是个冰激凌蛋糕。天热,我又急着来找祁昼跑的急了,上楼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只是倒下时还惦记着护着蛋糕,应该影响不大。现在打开一看,还是有点融化,边上的奶油雕花又蹭掉了些。原本刻在蛋糕上的漂亮白狮立刻少了圈鬃毛,关键还正好是头顶那块,立刻变成了只秃头雄狮,让人忍俊不禁。
蛋糕一打开,祁昼就笑了:“你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咒我秃呢?还是嘴馋路上偷吃了一块?”
我脸都涨红了,但偏生祁昼虽然话少,却每次都能毒舌到点上,搞得我瞠目结舌,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悻悻地把店家送的生日王冠往他头上一按,面无表情道:“少废话,插蜡烛许愿。”
那王冠是纸做的,粗制滥造出了几分可爱,衬着祁昼精致冷峻的面容,更多了点反差萌,我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刚才那点气早抛之脑后了。
祁昼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看着我手心,皱眉道:“怎么弄的?”
我这才发现刚才一心护着蛋糕,手撑地磨皮了皮,口子不小,还出了血。当下抽回来在裤腿上随手蹭了两下,把血抹了,满不在乎道:“不小心搞破了吧,哪有那么娇贵。你快吹蜡烛。蛋糕都要化了。”
祁昼却起身找出一瓶酒精棉签。轻轻按在我的伤口上,还一边吓我:“别乱动,破皮可能会感染,甚至破伤风。”
“感染就感染啊,怎么啦?感染会怎么样?”
祁昼看了我一眼:“会截肢。”
我那会儿真是个无忧无虑还没常识的白痴啊,真是他说什么我信什么,立刻不敢动了,半晌道:“……那不行啊,我还要打球。”
祁昼绷着嘴角给我贴创口贴:“所以你要小心点,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哦哦,好的,”我被他唬得乖乖点头,顺便大言不惭地吹嘘起来,“不过其实我也不会怎么受伤的,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无病无灾的富贵命,能受的最大的苦也就蹭破点皮了吧——好了我没事了,祁昼你快吹蜡烛许愿吧。”
于是,祁昼便将数字18插在了蛋糕上。
我比他大三个月,那场生日我的父亲办了一个盛大的成年礼聚会,来了许多西装革履、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我心知肚明其实自己并不是宴会的主角,溜出去找祁昼,他陪我在江边放了一场烟花。
所以,我也想给他带来一场难忘的生日——虽然,从那秃头狮子来看,我可能搞砸了。
祁昼点完蜡烛就要吹。我赶忙提醒他:“等等!这是成年生日,很重要的,过了今天你就是个成年男人了,得许愿!”
祁昼又忍不住笑了。该死,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好,那就许愿,”祁昼笑着说,“但我需要一点氛围感,不然想不出来愿望。”
“那怎么办?怎么才能有氛围?”我傻傻地问。
“周灼,你帮我唱生日歌吧。”他对我说,然后按灭了灯。
莹莹烛光照亮了雪白的狮子蛋糕。我硬着头皮、有点跑调着开始唱生日歌,祁昼的面容在明灭的光下显得更为棱角分明,暗处更深,亮处璀璨光明。
他认真地凝望着蛋糕,说出了他的愿望:“我希望周灼——”
“愿望不能说出来,说了就不灵了,”同时,我开口制止,“——等一下,你刚才是说了我名字吗?还是我听错了?”
祁昼望着我,微微一顿,笑道:“好,那就不说了。”
他吹灭了蜡烛。
我打开灯。祁昼切蛋糕,将第一块放到我面前。
我咬了一口,是软化了的芒果冰激凌,味道还不错,就是太冰了,冰得我回过神来,追问道:“所以你刚才许愿的时候是真的说了我的名字吗?什么愿望会和我有关系啊?”
祁昼慢条斯理地嚼着蛋糕,回敬我:“不能告诉你。你刚才说的,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我……无言以对。
蛋糕有点大,我们俩吃不完,我把剩下的装好,去边上杂货店买了个冷藏冰袋,对祁昼说:“这一半明天带去学校给老赵他们,就说是你生日请的,这样他们就不得不给你补礼物了,哈哈哈哈。”
祁昼哭笑不得,又问:“那剩下的呢?”
“剩下的当然是带给你妈妈啦,”我说,“我每次生日我妈都要标榜自己,说其实不应该给我过生日,应该给她过,因为最辛苦的就是她了。对了,你一会是不会还要去医院陪护?我陪你一起去吧!今天是好日子,人多热闹点。”
我说的兴致勃勃,一边把蛋糕放进包装盒里,给它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无意间回头时。有一瞬间,我觉得祁昼脸上的神情少有的阴郁,但这实在太过奇怪。于是,我只当成是个错觉,抛诸脑后了。
祁昼还是没有反驳我的提议,带我来到医院。
祁昼的母亲住在住院部的顶楼,我们坐电梯上来,会经过放化疗住院区,与许多形容枯槁、面色发青的病人擦肩而过,消毒水味刺鼻浓郁,还伴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味,我的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刚才的雀跃渐渐消散。
快到祁昼母亲病房时,我拉了祁昼一下,小声道:“你妈妈什么病啊?现在没事了吧?”
祁昼停下脚步,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只要她自己想治,我就会竭尽全力,但如果……”
他微微一顿,转而对我一笑道:“周灼,你别担心我,都会过去的。”
我忽然觉得那一刻他的神态,说不出的疲惫。
第51章 他的生日
按理说病房都是四人间,祁昼母亲却是一人居住,另外三张床都空着。我跟在祁昼后头,提着蛋糕犹犹豫豫地走进去,看到了祁昼的母亲。
那可能是我长那么大,在现实里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她有一头白金色的长发,散在雪白的医院床单上,窗外的月光盈盈地投进来,她的发丝却比月光更柔美耀眼。祁昼的母亲有着和他相似的脸型,每一处轮廓转折都像造物主亲笔写的诗。他们还有着一双相似的蓝色眼睛。
我明明没去过北欧,却仿佛在这对母子眼中望见过挪威的深海。
“阿姨好,”我将蛋糕放在床头桌上,有些局促地问好,“我叫周灼,是昼哥的同学。”
女人调高了病床,半直起身,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你就是周灼?阿昼很喜欢你。”
她的中文还有些磕绊、有些地方断句很久、重音很长,却更带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来。
“哈哈哈,是吗……”不知为何,她这话一出,我脸一下又红了。尴尬地解蛋糕蝴蝶结,转移话题:“……阿姨,今天是昼哥生日,我买了个蛋糕,要不要一起吃点?”
“蛋糕就不用吃了,”女人轻轻地笑了,“我和祁昼说几句话。”
我这时已经本能地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便说:“那我出去待会儿。”
“没事,”她却说,“你留在这里吧,就几句话,很快的。”
我只好站在了原地。
祁昼始终垂着眸,闻言上前两步,站到了女人床边。
“刚才我又见到你爸爸了。”她用的竟还是中文,一边说,一边拿起床头的梳子,靠在病床上梳自己月光般的长发,“他说,祝你生日快乐。”
祁昼沉默了很久,道:“我爸已经走了很久了。你也该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