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察觉景苍是旁人的未婚夫这一层,虞绯就有意无意地躲避与他接触亲近。正赶年底朝事繁冗,他也无暇揣她异常。
  这日除夕,皇帝设宴,邀请重臣及家眷赴宴。景苍叫虞绯一同出席,可她觉得,面对景苍和杨芷一对未婚夫妻,她像个小三一般,借故推辞了。
  太子不在,东宫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她,做了一桌的蜀郡菜色,虞绯和丁香用得酒足饭饱。
  只是望着天际绚丽绽放的蓬勃焰火,听到远处歌舞人声的热闹喧哗,她不由觉得寂寥。
  自母亲逝后,往常她在现代过年,和父亲也是各过各的。他陪生意伙伴或亲密小情推杯换盏,她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店里大快朵颐、醉生梦死。
  今年,倒像是孤家寡人了。
  虞绯心中郁闷,又觉酒意上头,叫丁香给她卸发解衣,准备睡觉。
  “虞姑娘,太子令您梳洗打扮,晚些要带您出宫看驱傩。”一个宫女过来禀道。
  虞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她惊喜的不是看什么驱傩,而是出宫!
  年之末尾,百姓歇憩,又赶节日,普天同庆,京城大街上人流涌动,如密密麻麻的蛾子过境,那她也变成其中一只蛾子飞走,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总比呆在坚如铁桶的东宫好遁。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虞绯哼着歌,兴冲冲地吩咐丁香,“快,叫厨房给我送碗醒酒汤来,再把我爹给的十万银票带上,还有妆匣里的那些小金子……”
  来东宫后,景苍给了她不少金花生、金瓜子之类的玩意以便打赏宫人。
  丁香唤人去备醒酒汤,似乎想起什么,“小姐,我们的银票不是被太子没收了?”
  虞绯一拍脑门。
  这才想起她借着免死金牌表述离开后,景苍次日便借着治腿医药费用迫她交出十万两银票,他似乎早就知道她偷藏小金库。这个处处喜欢监视别人的狗男人!
  “那就把小金子都装上。”
  丁香窸窸窣窣地忙碌。
  虞绯忽地想起,如果她直接跑了,跑不跑得掉另说,但肯定会惊动景苍对蛊虫的怀疑。
  若他发现失效,活捉了她即可就地正法,若她有幸跑远,事后找具相似女尸顶替,按他对她的了解,想必不会相信,只会逼迫虞家交人。
  她孤零一人不知道能否安全回到蜀郡,虞家再遭难,她以后可怎么活。
  唯有死遁,景苍亲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估摸她没有生还能力,方才罢休。
  即便他后面发现蛊解,也会以为人死蛊消,毕竟没有找到解蛊法子,说不定还觉得同根蛊的同生同死效用是诓人的。
  定好计策,虞绯寻思见机行事,看如何在景苍面前巧妙“死去”,不留遗体。
  景苍回来换了身衣衫。玄裳玉冠,眉目清隽,端坐在皎洁的月光里,仿佛天帝派下来探视人间的神仙,得见者要跪叩拜之。
  他看见她,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一手。
  虞绯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美色当前,她也牢记使命,寒暄几句,问道:“你在蜀郡遇过刺,我们今夜出宫安不安全呀?”
  名曰问候安全,实则想知他出行带了多少人马,方不方便她跑路。
  第42章 跳河
  景苍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笑道:“侍从加暗卫,还有巡逻军队,上万。”拧了拧她胭红的脸蛋,“保证一只苍蝇叮了我,都飞不出去。”
  他明明回答问题,虞绯却觉得他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她:不要想跑,插翅难逃。
  转念,他本来就知道她想离开,借机警告一下也正常,她不能做贼心虚自露马脚。
  “那我就放心了。”虞绯商业假笑。
  驱傩是本朝一项驱邪迎神的活动,每年除夕夜里,男女老少都会出动。
  一对男女带着巫女、天将的面具在前面领舞,身边围着上百个带小神面具的孩子,后面跟随带着各种面具吹拉弹唱、手舞足蹈的百姓们。
  虞绯瞧着,这幕特别像现代一些地区的“游神”仪式,只是差了人人带着面具而已。
  她跟景苍循着人流在街边慢行,前后左右大概围了上百个便衣侍从,偏他有伤在身,又曾遇刺,她想叫他撤掉一些也难开口。
  他还牢牢牵着她的手,一步也不松开,仿佛怕她走丢。
  “公子,您要的东西都买来了。”
  霍刀和丁香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又补:“都验过了,无毒。”
  景苍侧头看她,“瞧瞧你想吃什么。”
  虞绯挣开他的手,无奈扶额。
  她本来是让丁香打着买零嘴小吃的名义,去附近找找哪里有卖假死药,她好碰瓷人多踩踏、一命呜呼,然后躲过景苍的查探,悄摸摸回到老家。
  可他实在看她太严了!
  她刚吩咐完丁香,他派十个侍从在后缀着,好像她让丁香是去干违法犯罪的事情一样,见她面色不悦,他又改口,命霍刀与丁香一起。
  一个霍刀比十个侍从还厉害好吗?
  景苍似乎见她迟疑,缓声道:“出来人多,难免玩不尽兴。你要喜欢,我叫些人进宫表演驱傩,那些小吃铺子,也让他们去宫里摆,到时我再陪你逛。”
  若搁刚入宫那会儿,虞绯定得眉开眼笑,她就喜欢受人瞩目、众星捧月的感觉。但蛊失效后,她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除了离开,对什么都再提不起兴趣。
  “不用麻烦了。”她摇头,望着墨海似的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我只是想家了。”她得为今晚的心不在焉找个理由。
  景苍沉默须臾,复拉起她的手,“你可以把皇宫当成第二个家。”
  虞绯笑笑:“但愿吧。”
  一路她都在找“寻死消匿”的机会,直到驱傩快结束,行到一座拱桥上时,一个孩子被人潮无意挤落,坠入河中,一时哭喊呼救声刺入耳中,众人手忙脚乱,身影杂错,拥挤之中又有几个孩子“扑通扑通”被撞下河。
  几个大汉捋袖甩鞋,跳河救人,电光石火间,虞绯猛地挣开景苍的手,视死如归地往河里跳。
  “虞绯——”
  她听到景苍惶乱的大喊。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原主不会凫水,而她会,若趁机逃掉,再找具相似女尸顶替更有说服力,若被他的人抓到,便说是为救人下河。
  虞绯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她会凫水,但前生溺于海中,始终有些心理阴影。她担心穿着冬衣不便游泳,又怕两腿再次抽筋,慌乱间想,倘若不成,再叫景苍或行人把她救上来好了。
  一息后,她没有触到冰冽湿冷的河水,反而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拥住了!
  虞绯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清香,恍若有种绝境下被神仙舍身相救的感觉。
  片刻他飞上岸坐回轮椅,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
  “大小姐,你在做什么,你可知你身上系着……”霍刀走近,神色惊惶、语无伦次道,“若你和太子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人都不必活了……”
  景苍摆手,示意他带人去救那些落水孩子。
  “郎君好功夫!”侍从外围的百姓拍手叫道。
  又似乎被他们的容貌所惊艳,再瞧里三层外三层的侍从阵势,一人揶揄:“小娘子,你丽色无双,又得此英俊富贵的王候佳婿,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要寻死?”
  “是啊,若我能得那公子青眼,为妾为婢甘之若饴。”一个女子接口。
  “可他好像是个瘸子?”
  “哪里,刚刚人家都站起来了,飞下桥救人。”
  景苍兴许从来没受过这种村口大妈大爷似的碎嘴议论,眉目不快地做了个手势,侍从将众人驱离。
  马车过来,虞绯想要下地,景苍却掐着她的腰身不放,两人是被抬上去的。
  她以为这很让人无语,没想到更离谱的是,马车到了京城第一名贵酒楼——摘星楼,他们也是隔着帷幛被抬上九层的。
  进到房里,众人退下,景苍才放开了她。
  他全程一言不发,她心里有鬼,也不敢吭声。
  这种凝滞的沉默像极犯人被审讯前的征兆,虞绯被这低气压闷得有些心慌,借口要去洗澡。
  “慢着。”景苍叫住她,“你今晚这样很美。”
  为了应节,虞绯出宫前特意装扮过,穿了一身蜀锦红裙,头上束了双髻,各缀着红玉和明珠制成的芙蓉金步摇,她还别出心裁地在上面挂了两条白狐绒球,曾揽镜自照过,颇有几分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之姿。
  哪怕“死去”,她也希望景苍难以忘怀她……的美貌。
  但他此刻开口,显然不是调情夸赞。
  虞绯有些紧张地在袖中攥紧手心,打哈哈:“女为悦己者容。”
  “是吗?”景苍注定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轮椅扶手上轻叩,“如果你认为我是你的悦己者,那你怎么还要我和你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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