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乖摇摇脑袋:“我不去,如果我看到有人死掉,我会伤心。”
  其实在小乖短暂的幼年生涯里,并没有身边的人去世,但他并不是没有体会过离别,他曾经养过一只小鸟,最后却因为疾病失去了它。
  他哭了很久,即使爸爸妈妈说会再给他买一只同品种的也停不下来。
  就算长得像,也终究是不一样的,这世界上哪会有完全相同的生命呢?
  人也是一样,没了就是没了。
  多年之后,牧修远回忆起这段对话,忽然想到如果小乖看见了现在的自己,可能会感到害怕吧。
  从此,他再也没有带“刀锋”上过前线。
  长官怀疑他因为这次行动心理出了问题,但牧修远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太多,变得太陌生。
  三年的期限很快结束,他毅然决然离开了联邦舰队。
  联邦没有帮他找到人,留下是毫无意义的。
  而他的机甲,也跟着沉寂了下来,再没上过战场。
  不过,牧修远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维修一番,亲手换掉老化的零件,让机甲永远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从设计图变成实物又变成远近闻名的恐怖武器,他却只觉得自己摆弄的只是个小时候搭建的积木玩具。
  修缮时,他总能平静下来,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还没变得如此偏激的少年的壳子里。
  就好像……重新站在童年的客厅内,唯一的玩伴还在他身边。
  而现在,牧修远将机甲准备好,引导慈默进入控制室内,他心想,我的幻觉终于成真了。
  慈默研究过机甲内部的装置,但当他真的佩戴好神经接入装置时,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这可是“刀锋”啊,他太清楚这机甲的杀伤力了,万一自己造成什么破坏怎么办?
  这训练场看起来蛮高端的,别被他糟蹋了。
  牧修远看到了他的迟疑,以为他是在害怕贴着头部的电极片。
  “不会痛的”,他帮慈默调整了一下位置,保证不会有任何棱角硌到他,“哥哥跟你保证。”
  慈默心想,我不是怕痛,是怕让你破费。
  不过很快,他的忧虑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在双人模式中,他发现牧修远一直在引导他,不论他想完成什么动作,都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有牧修远给他兜底,根本不用担心。
  他们甚至一起完成了“刀锋”的标志性杀手锏——一刀斩敌。
  看着被切成两半的移动耗材板,牧修远连连夸赞他真厉害。
  慈默面皮薄,有些受不住这猛烈的恭维。
  他只是在不甚重要的步骤中胡乱助推了一下,牧修远就表现得像他才是其中的主力军一样,让他不大自在。
  他忽然想起,牧修远不会是在讽刺自己吧,郑阿姨说了,有些人就是喜欢说反话。
  可盯着牧修远看了一会儿,慈默又觉得不像,这人似乎真的在为自己开心一样。
  操纵机甲到底需要耗费一定的体力,不一会儿慈默便没了力气,觉得再玩下去就会变成一个完全被带着走的木偶,他不想让牧修远太累,便叫停了。
  他们走出控制室,慈默觉得对方陪了自己这么久,应该正式地表达一下感谢,便上前走了一步。
  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脚下一软,没站稳直接撞进了牧修远怀里。
  在牧修远的视角中,就是慈默一下机甲,便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于是,他抬起胳膊,将人圈在了怀里。
  他终于能……再次抱住他了吗?
  慈默觉得他可能是累到了,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牧修远把他箍紧了。
  这个姿势有点太亲密了,但他竟意外得并不排斥,因为这样站着能省下一些力气。
  他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牧修远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察觉到怀里的人温度有些太高了点。
  他猛然松开,将手放在慈默的额头上,掌心感受到的热度让他心惊。
  第16章 别凶我
  后面的事,慈默其实记不大清楚了。
  高烧来势汹汹,他的大脑像是烧坏了的线路,完全无法工作。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托起腿放到了车内。
  车子开了自动驾驶,牧修远将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的。
  慈默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他想要呼吸到外面清凉的空气。
  嗓子很干,说话似乎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无力地抬起胳膊想打算自己开窗。
  但牧修远却把他的手拿了回来,还帮他把座椅调整好不让他乱动。
  “小乖,你现在不能吹风……我知道你很难受,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白家有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随叫随到,他刚才已经通知过了。
  牧修远看着慈默发红的脸颊,自责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他在生病。
  操作的时候其实他也碰到了慈默的皮肤,但他只是以为那温热的触感是活动引起的。
  车子平稳又快速地往回驶去,牧修远沉默着,一言不发。
  过了几分钟,还是慈默先动了一下,算是打破了宁静。
  他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像一摊冰激凌。
  掀起眼皮,看到的又是牧修远那张冷的像冰雕一样的脸。
  慈默虽然被冯川说过很多次缺心眼,但他自认为还是能很清楚地辨别他人的情绪的。
  像这样绷着脸,嘴角耷拉着,一看就非常生气。
  慈默不害怕别人发火,因为他知道大家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过后冷静下来就好了。
  他害怕的是能把火压着不发作的人,这种人往往更执拗,下手也更狠。
  他还记得上学时有次外面有游行活动,班里一半的人都逃课去看,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班主任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等人到齐后像往常一样上课,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谁成想在放学时那些缺席的同学一口气被布置了十倍的作业,完不成就要记过退学。
  慈默没去参加自然无需完成,但他看冯川一边骂一边写太可怜了,就帮他写了一些。
  但班主任火眼金睛,竟看出了他们的字体不一样,第二天把冯川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了起来。
  “冯川,这么工整的字,是你自己写的吗?”
  冯川一点也不心虚,底气十足道:“那当然,每个字都是我亲手写的,一直写到凌晨三点才睡呢。”
  慈默心想,你确实很晚才睡,因为你大半夜写烦了去喝酒,结果拉着我发酒疯,唱了一夜跑调的流行歌曲,还非要跟我演电视剧,让我扇你巴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的桥段。
  班主任也不直接说他撒谎,而是让他站到台上还原一下字迹。
  冯川脑瓜子转的倒是快,当即说我现在写不了,因为昨晚帮我写另一半作业的是我的第二人格,现在他去休息了。
  班主任仍然微笑着,和善地要把他送去医院精神科治病。
  最后,这件事以冯川留堂一个月为告终。
  过了好几年,慈默仍然清楚地记得班主任处变不惊地拨打医院电话的样子。
  他想,这样生气的人简直太可怕了,像个看不清内部构造的炸药包,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只能一直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现在,他见牧修远一边拿出备用的降温贴小心地贴到他的额头上,似乎极尽温柔,一边又面色沉郁得能杀人,不由得心里发怵。
  人家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己出来操控机甲,结果自己却虚弱到路都走不了,一定扫了他的兴。
  或许是因为牧修远认为自己是他弟弟,所以才没有当场埋怨自己吧。
  慈默瘫在椅子上,完全由冰激凌变成了热乎乎的小糖水。
  他努力让自己面对牧修远的眼神不要躲闪,因为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求生课老师曾说过,面对大型的野兽,拔腿就跑会死得更快。
  而牧修远恰好瞳孔偏浅,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下,像极了某种肉食动物的眼睛。
  慈默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危机,他没头没脑地开口问道:“你不会把我吃掉吧。”
  牧修远一愣,情绪翻滚得愈发激烈。
  必须赶紧回家,小乖都烧胡涂了。
  他耐心地顺着慈默的话往下说:“怎么会呢,哥哥是绝对不舍得伤害小乖的。”
  慈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感觉天旋地转,喉咙直犯恶心。
  似乎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总是格外敏感,慈默心底涌起一阵委屈。
  究竟为什么啊,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是他选的,这具身体出了问题,弄得他这么难受,也不是他的责任。
  现在牧修远虽然口头上在安慰他,但仍然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明显没有消气,等着和他秋后算账呢。
  他……有点害怕,他想念他的小家,想郑阿姨了。
  牧修远看着慈默把下巴埋进软垫拆成的小毯子里,低着头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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