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做裁缝 第53节

  而如她们这般姿色普通、才情一般的,唯一能做的便是靠着年轻时多攒些钱下来,将来老了做做小生意,或者收养几个女儿,靠着养女吃饭,左右也就这么几条路子可走。
  故对于小六子而言,金宝儿有这样一炮而红的机会,已经很令她羡慕了。
  “阿金姐这样漂亮,必然能得个好名次,等将来成了香国总统,钓着了金龟婿,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
  “你可等着吧,别说香国总统了,得个第三名,我也得带着你们一块发达。”
  金宝儿如此半真半假地开完了玩笑,便转身朝弄堂口走去。
  她所在的位置在汉口路与广西路交接一带,距离爱巷约莫有两公里路。
  搭电车能快一些,但走走约莫也就半个钟头。
  金宝儿不想多花钱在电车上,况且她一个瘦弱女子要挤上电车也不容易,一般都是选择步行来回。
  她脚程很快,到爱巷约莫才过去二十五六分钟。
  拐过路口时,想到要见成衣铺那个模样俊俏的老板,金宝儿还隐隐有些高兴。
  结果当她跨过店铺门槛,发现店里确实有个俊俏小哥,但却并非昨日见过的那位。
  对方看见她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道:“您是金小姐吧,先生还没过来,不过他应该快到了,您若不着急,不妨坐下等。”
  “不是说了九点钟嘛,我可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出门。”金宝儿带着点嗔怪语气道。
  店里没有时钟,祝韧青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点了,凭感觉估计是对方来早了,便回道:“您稍等会儿,先生一般九点钟都会到的。”
  话音落时,外边马路上电车正好经过,纪轻舟借着跳下电车的惯性大步跑进了巷子。
  他边跑,边顺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到了门口,刚要和自家店员打招呼,结果一抬眸就见屋子中央站了个女人。
  认出来客是谁后,他连忙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来得稍微晚了点。”
  说罢,就打开背包,抽出手稿本,“哗哗”地翻到了最新一页图稿,递给了金宝儿道:“您先看看是否满意。”
  随即摘下斜挎包,走进店内,把包收进了后边的布料箱里。
  金宝儿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手里就被塞了本子。
  所站的位置被阳光照耀着,她低头看向图纸,第一时间未能看清楚。
  待背过身来,挡住强烈的光线照耀,再一细看,她顿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了张开的嘴唇。
  受昨日纪轻舟那几个问题的影响,金宝儿本以为对方所画的洋服会比较露骨,就如同洋货店广告牌上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般,穿得袒胸露乳,露出肩膀手臂,甚至露出大腿。
  谁知,这画上的洋装相当之正经,款式甚至可称得上优雅精简,但又无端地给人一种张扬浓艳的视觉冲击感。
  洁白的画纸上,五官深邃的女郎神情慵懒地侧着脸庞,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双手,一手叉腰、一手随意抬起,交叉着腿而站立。
  她穿着及膝长的复古收腰连衣裙,领子是前胸交叉的翻驳领,袖子为中袖,在袖山处适量抽褶,略有点泡泡袖的效果。
  肩膀线条平直挺括,看得出来需要加衬垫肩,下裙则是采用的无侧缝的半圆裙设计,裙摆褶裥自然垂落形成,具有更好的流动性,可以想象到走起路来时裙子摇晃的弧度是何等的轻松浪漫。
  整件衣服包括腰带在内皆为同一花色,而在大面积的白底波点纹的衬托下,翻领与袖口的那几抹红色,便愈发的突出醒目了。
  再加上模特鬓边黑发间夹着的那朵娇艳的红玫瑰,整张图稿便带给人以一种绚丽到危险的迷人感,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画中女郎夺去了心魄。
  金宝儿整个人仿佛石化了,就这么站立着对着图稿看了足有五六分钟,随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朝着正望向自己的老板叹道:
  “看来我是来对了地方,老板您画的这套洋装简直比那些西洋画上的还要时髦!很合我心意,无需再修改了。”
  金宝儿直爽地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尔后才略有些后悔。
  在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到地方后不论老板给她的图纸有多漂亮,以防老板给她临时涨价,都要表现得矜持些,最好板着脸不冷不热地讨论价格。
  结果,到底还是没能克制住高涨的情绪。
  “你满意就好。”纪轻舟抿唇笑了下,自己的设计能得到顾客的认可,他自然也十分高兴。
  带着些许后悔的金宝儿轻轻叹气,再度看向图纸时,嘴角又不自禁地微微扬起。
  她已经开始畅想起自己穿上这套衣裙、戴上手套和玫瑰花饰,照相时会是多么的美丽和惊艳四座了。
  原本金宝儿是打算只定做一件洋装的,至于发型什么的,就模仿那些画报上的外国女郎随意做做。
  没想到老板却直接帮她连发型都设计好了,甚至还有鞋子、配饰和手套!
  画上的那双白色蕾丝手套,以及蕾丝绑带的红色高跟鞋,别提多配这套衣服了!
  可惜她目前是没钱买高跟皮鞋的,但好在拍照也照不到脚踝。
  金宝儿清楚自己的优势便是脸和五官,至于身材则马马虎虎,个子也较矮,所以准备拍照最多只拍到膝盖以上。
  不过皮鞋可以舍弃,与之搭配的这朵玫瑰却为点睛之笔,不能不戴……以及那双白色的蕾丝手套,也相当之绮丽妩媚。
  想到这,她稍稍犹豫后,问纪轻舟道:“我定制的这件洋装,当包括手套与头上的这朵红花吧?”
  纪轻舟大概猜到她在纠结什么,说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价格,衣服的面料成本大概是两元左右,定制费三元,加急费一元,玫瑰花发卡与手套是额外饰品,算五角,整一套是六块五,看你能否接受这价。”
  其实一般他还会收个设计费,不过料想对方是接受不了什么设计费用的,左右绘制这套裙子也没费什么时间,他便免去了这项,就当扩展生意了。
  六块五的报价,比金宝儿原本的预算要高五角钱,若换成其他裁缝,她听见这价格多半要与之掰扯掰扯。
  但纪老板所给的画稿实在出乎她意料之美丽,且对方公开的报价细节也合情理,令她觉得,为这样一套洋装出价六块半,纵使心疼,也是值得的。
  “怪就怪您太会做生意了,什么都给我搭配好了,眼下我若不要那两件配饰,反倒显得缺了点什么。”金宝儿轻轻叹气,最终下决定道,“那我便要一整套吧。”
  纪轻舟不觉意外地就点了下头,从工具篮里拿出皮尺道:“那我给你量个尺寸。”
  ·
  送走顾客后,纪轻舟留祝韧青在店里,自己则往口袋里揣了点钱,出门去附近的洋货店挑选料子。
  原本他对最近工作的安排,是制作沈南绮那件礼服的样板,但如今横插了一笔更着急的订单,就只好先忙活这笔生意。
  沿着同孚路逛了一阵,一连进了两家比邻的洋货店,纪轻舟都未挑到符合画稿的波点图案布料。
  直至逛到第三家布料店,才看到一匹黑色波点印花的乳白色斜纹棉布。
  因是洋布,虽是纯棉料子,价格也不便宜。
  纪轻舟裁了九尺的料子,花费了一块六角二。老板就给他抹去了零头,算他一块六。
  见老板这么会做人,他便又在同家挑选起领子和袖口的红色面料。
  同样的面料材质,有两种红色可选,一种是纯正的赤色,一种是带有些橙色的夕阳红。
  纪轻舟犹豫良久,难以抉择,很想干脆两种都裁一尺回去,但这么一来又怕超成本预算。
  经过现场反复的比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夕阳红色。
  理由无他,这红色更亮眼一些,做成玫瑰后,更为的年轻炽热。
  买完面料回去,一到店里,纪轻舟便将新买的料子交给了祝韧青道:“按我教你的,喷水熨烫,做个预缩处理。”
  祝韧青正愁没有活干,闻言便积极应答:“好的,先生。”
  纪轻舟随即将那女体人台推到店内空旷处,又在桌上展开常备的白色坯布,拿起茶杯灌了两口咖啡后,将杯子放到桌角。
  接着便拿来铅笔木尺,对着那平整的坯布吐了口气:“好,开干!”
  ·
  比起之前的旗袍、西装,金小姐这套连衣裙是相对简单易做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在纪轻舟的舒适区范围内。
  先依据设计图制定裁布计划,立裁制作出连衣裙的初样板,用坯布裁片上人台拼合后,依据金宝儿的身材尺寸做更细致的修改。
  得到精确样板后,再进行排料裁剪,之后便是一贯的缝制熨烫工艺。
  斜纹棉的料子手感丰满,质地厚实,悬垂性也不错,工艺上更是省力又好打理。
  于是在日夜的赶工之下,他仅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整件衣裙的制作,只剩下玫瑰和手套还未缝制。
  当天夜晚,二楼东首的卧室里,枝形吊灯的光芒透过纱帘映照在窗户玻璃上,呈现着雾蒙蒙的光晕效果。
  洗漱完毕后,解予安便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上晒月亮。
  隔着一张茶几,纪轻舟跷着二郎腿坐在对面,专心地做着针线活,腿边放着一只小竹篮,篮筐里除了针插、剪刀这些手缝工具,全是红色的碎布。
  沙发旁的凳子上,黄佑树正捧着本杂志念诵上面的白话诗,屋子里充斥着他抑扬顿挫的朗读声。
  起初黄佑树念书都是没什么语调变化的,但最近却有了改变,因为他发现少爷似乎特别喜欢纪先生读书时那声情并茂的语气。
  每次纪先生读那什么夏洛克的洋文故事时,少爷都听得很入神。
  那他黄佑树,身为自小跟随少爷的贴身佣人,自然要与时俱进,念不来洋文,起码念国文时要向纪先生学习,多增加些节奏和语调的变化。
  就像那些说书先生般,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样少爷听着也更有趣味。
  解予安听得快睡着了。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对诗句无感,再优美的诗篇也难以产生共鸣。
  与其听黄佑树念诗来消磨时间,倒不若和纪轻舟闲聊有意思。
  想着,他便用手杖轻轻敲击了两下地板,待黄佑树停下朗读,便道:“可以了,你去睡吧。”
  “好的,少爷。”黄佑树还有些意犹未尽,将杂志合起前,特意折了书页一角,方便明日接着念。
  把本子放到黑胡桃斗柜上后,他朝纪轻舟道:“纪先生,您没别的事情的话,我便回房去了。”
  纪轻舟点了点头说:“去吧。”
  随着黄佑树脚步轻快地离去,屋子里悄然寂静下来。
  黑暗中能听见的唯有纪轻舟缝制玫瑰花饰发出的窸窣声响。
  解予安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发呆,过了片晌,似是忍受不了这漫长的寂静般,主动开口问:“今晚还去楼下踩缝纫机吗?”
  纪轻舟摇了摇头:“不踩了,这两天忙活的那件衣服已经结束了,今晚把这朵玫瑰做完就成。”
  “玫瑰?”解予安眉尾微动,捕捉到了关键词。
  “顾客定做的。”
  “什么顾客跟你定做玫瑰?你不是裁缝吗?”
  “配饰嘛,跟衣服一套的,在我这定做很正常吧?”
  解予安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找你定做玫瑰的,是男客女客?”
  “都是客人,有区别吗?问这么仔细做什么?”
  纪轻舟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的无精打采,便说:“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去睡,别等我。”
  “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是坐在这思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