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旁的纪明毓顿了一息,应下道:“是。”
  贺之盈呼吸顿住,浑身都发起颤来。
  难道她重活一世,还是躲不过惨死的下场吗?
  身侧的纪明毓已走到她面前,将袖中的短剑拔了出来。
  那短剑上的兔子剑坠在夕阳之下熠熠散着金属光泽,刺得贺之盈眼眸一痛。
  这俨然是她前世身死那日为数不多记得的片段中,杀死她那人的一个线索。
  数道惊雷在贺之盈心中滚滚而过,劈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她瞬间激动起来,双目圆睁,已是震惊到极点。
  “原来是你!”
  纪明毓愣了一瞬,看了眼方才贺之盈一直盯着的兔子剑坠。
  那是明矜送给他的剑坠,他一直带在身上,小心珍藏着,很少拿出来示人。
  贺之盈的话令他面上浮现出了疑惑的神情,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纪明毓将短剑拔出剑鞘,带着歉意轻声道:“之盈,对不住。三殿下手下的神医可以治好明矜,明矜先天不足,没有一日如同常人般快活过,你也不忍心看着她一直如此……”
  贺之盈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前世她死前的那一段时日听闻纪明毓寻到了神医,往济江送去了。
  原来是因为纪明毓答应为容恂效力的条件,就是医治好纪明矜的病!
  “够了!别婆婆妈妈了,快点动手!”容恂在身后忍不住催促道。
  纪明毓闭了闭眼,心中默念了几句对不住,将短剑对准了朝贺之盈刺来——
  贺之盈忍不住绝望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两世她都因着同样的缘由死在同一人手中。
  忽的,空中响起一阵破空之声。
  那短剑在要挨上她的那一刻猛的失了力道,直直往下坠去。
  面前的纪明毓唇角溢出一丝鲜红。
  而他的胸膛之上,插着一把箭矢,箭头刺破了他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
  可见射箭之人的力道之大。
  眼见纪明毓倒下,容恂忙道:“快将唐交杀了!”
  声音之中满是仓皇。
  只见纪明毓身后,那人一身玄衣,双目凌然,将弓对准了正朝她奔来,想要挟持她的容恂。
  弓箭刺破斜阳,直直末入容恂左臂之中。
  容惟的人马急急从后头赶了过来,与容恂的人缠斗在一处。
  只见马上握着弓的那人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将其对准了容恂,又要再射——
  几个容恂的人拼死摆脱了缠斗,抢了马上来护着容恂要走。
  “殿下,快走!”
  容恂面色发白,却也明白大势已去,此刻是无法同容惟硬碰硬,也不顾着左臂的伤,急急搭上护卫的手,翻身上了马。
  那护卫护在容恂身后,容惟手中的箭疾如雷电,又往前射了几箭,也只是俱数射入那护卫背上。
  斜阳之下,宽阔郊外上,一片交锋后的残乱之景。
  容惟眉心微皱,沉声命令道:“追!”
  “是!”
  长云应下,耳侧又是一阵马蹄声,黄土顿时弥漫在空中。
  贺之盈稍缓的心口又剧烈跳动起来,见着手握弓箭的那人将弓箭挂在马背上,急急地下了马朝她走来。
  夕阳为他周身轮廓镀上金光,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慌乱,快步朝她奔来。
  贺之盈眼眶一热,有晶莹水泽滚过她的脸,她心中酸楚万分,浑身因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忍不住打颤。
  容惟奔至她面前,见她双手被捆,急忙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那些绳索砍断。
  绳索刚断开,贺之盈便立即扑入了容惟怀中,双手紧紧束着他的腰。
  “兰衡哥哥……”
  容惟亦是心惊胆颤,牢牢将她抱在怀里,颤着声道:“还好你没事。”
  两人抱了一会,待到心跳平稳了几分,容惟才松开她,吩咐暗卫将此地处理干净。
  他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我先送你回朱府。”
  贺之盈点点头,上了马车。
  她方才坐下,为霜云松了绑,便听马车门处传来一阵响动,随后一道颀长的人影钻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立刻显得马车有些逼仄起来。
  霜云忙识相道:“娘子,婢子去车外坐着。”
  霜云一走,马车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方才发生了那般惊险的事,容惟心里泛起好一阵的后怕。
  他不敢想,若不是他收到暗卫的消息,说她正在来寻他的路上,他一时激动急忙将手上的公务处理好,带人循路去接她,她会发生什么事。
  他忍不住将人又是紧紧揽在怀中。
  “对了,”贺之盈从他怀中探出头来,语气满是不可置信,“我没想到,前世竟然是明毓哥哥杀的我……”
  容惟双眼微眯,重复道:“明毓哥哥?”
  贺之盈激动之下话语凌乱无序:“对,就是禁卫军统领纪明毓,他是我好友纪明矜的哥哥,我同他也是素有来往。若不是看到那兔子剑坠,我也没想到会是他……他方才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是容恂手下的神医可以医好明矜的先天不足,他这才……”
  说罢,她面色已是一片唏嘘。
  容惟垂下眼眸,先前在济江时,杨标便招了说容恂同禁卫中人勾结,他回京后事务繁忙,虽吩咐了底下人一直在查,但容恂那边护着那人,短时间还未查明。
  原来那人是纪明毓。
  他带着抚慰意味地捏了捏她的手,问道:“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怎么处置纪明毓?
  贺之盈杏眼中尽是茫然,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也是为了明矜才会听命容恂,但他又差点再次将我杀了……不过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是容恂。”
  容惟温声道:“那这事就交给我处置吧。”
  她担忧道:“可是容恂逃了,那说着有他与剑南节度使勾结证据之人也被他趁乱杀了,这该……”
  “放心吧,那人是剑南节度使手下的副将,想来是无意中发现了上峰与容恂勾结的事,在带兵巡视渝州时被上峰暗算,被一路追杀着逃到京城来。他虽身死,但那些证据他并没有带在身上,我已让人去查他到京城后的住处了。容恂这回很难逃脱。”
  见他神色笃定,贺之盈心中的担忧也即刻消散了大半。
  马车中静了一瞬,只闻他话锋一转,墨黑的眼眸微亮,染上笑意。
  “你刚唤我什么?”
  贺之盈被他一问,想起她扑入他怀中时喊的那一声“兰衡哥哥”,面上立刻烧了起来。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回道:“你分明听清了。”
  一道短促的笑声从他唇角溢出,他再度张臂将她揽入怀中,下巴顶在她的发顶之上,感受着纤瘦的女娘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双臂还紧紧抱着他的腰。
  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恍若冰雪消融成春水。
  他诱哄道:“之盈,我没听清,你再唤一声,好不好?”
  贺之盈似是有些恼了,豁出去般地唤了一声,声音大了不少,直震得他胸腔发软。
  “兰衡哥哥!”
  容惟这才满足,语气温柔,“既然你已清楚前世之事,现下该愿意嫁给我了吧?待将容恂处置了,我就去让圣上赐婚,好不好?”
  怀中静了几息后,传出一声闷闷的“嗯”。
  容惟胸腔微震,双臂更是将她揽紧了些。
  -
  容惟将她送回朱府后,嘱咐她这几日莫要出门了后,便急匆匆地御马走了。
  之后几日,她一直未见到容惟,只听闻宫中传来了纪明毓革职下狱的消息,而三皇子容恂因勾结剑南节度使,被朝廷派人暗中捉拿,京城街路上也多了不少巡逻的侍卫。
  这日,一向晴朗的天色也转为阴云密布,灰暗的天空低垂,阴云笼罩着全京城,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风雨。
  贺之盈望着天色,唤来霜云同紫锦。
  “天色有异,想是要有一场暴雨,快将院子里的干花收起来吧。”
  霜云同紫锦忙领命下去忙碌。
  倏地,院子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甚是着急匆忙。
  贺之盈心跳漏了一拍,手上握着的书籍一个没拿稳,书页翻飞地落在了厚实的地毯之上。
  她透过雕花窗往外望去,只见贺岚身边的婢女将长云带进了院中。
  贺之盈心头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长云在此时出现在朱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她忙迎了出去。
  长云朝她作揖行了一礼,语速飞快,显是着急得很,“贺娘子,三殿下带兵往宫中去了,太子殿下担心他们会对娘子不利,特命属下将娘子接往殿下的私宅。娘子快收拾收拾东西同属下走吧。”
  容恂带兵入宫了?这是要发动宫变吗?
  贺之盈深知此事事不宜迟,急忙令霜云同紫锦收拾东西。
  -
  天色昏暗,被乌云遮蔽整日的太阳终于落了下去,天空中的最后一点光也蓦然消逝,黑压压地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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