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皠其人,她们只在宴上见过几次,听闻其文采风流,已中了解元,不久后就要上京,提前准备明年的春闱,众人都说他非池中物,想必能光复逐渐落魄的江氏一族。
  她们与江皠不甚熟稔,倒是更熟悉他的弟弟些。
  那日贺之盈在沈若真举办的赏花宴上救下的女娘施计欲与之定下亲事的郎君,正是江皠的弟弟,江家二郎江皓。
  二人今日本就为了采荷而来,无意牵涉他人宴会。
  贺之盈正欲开口推拒,那管事许是察出了二人的想法,又道:“我家郎君今日也是为了赏荷,才叫上了一众娘子郎君们围湖赋诗咏荷。恰巧娘子们今日也有缘来此,既有缘分,不如上岸坐坐,娘子们兴许还能赢些彩头。郎君已备下醇酒招待二位娘子,若娘子们实在觉得无趣了,再离开也不迟。”
  一番说辞客气殷勤,二人竟不好出言拒绝了,毕竟江家虽没落,但在济江也是百年大族,她们也不便拂了江家颜面。
  沈若真开口道:“那我们便去看看,若我们想走了,你也莫拦着我们。”
  那管事热诚笑着,“这是自然,娘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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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先前为摘荷采莲,早已泛离亭子甚远,与之相对的,离那对岸就近了不少,划了片刻便上了对岸。
  管事将她们引入席间。
  那座首的江皠她们是不识得,但他今日广邀众人,席间倒有不少与沈若真和贺之盈相熟的女娘郎君们。
  “若真,之盈,这般巧。”有女娘同她们打招呼。
  座首的锦衣郎君温润如玉,气质出众,见管事带人前来,立即起身迎接。
  “江某见娘子们泛舟湖上,便起兴邀娘子们入宴共乐,望娘子们莫要怪罪江某唐突。”说着作了个揖。
  “江公子言重了。”贺之盈客气道。
  江皠望向贺之盈,笑道:“娘子们楚楚不凡,不知是哪家娘子?”
  有郎君上前来帮两方做着介绍,“这是贺家娘子和沈家娘子。贺娘子,沈娘子,这是江家大郎江皠。”
  两方正式见礼。
  江皠已命人添好席位,立即命下人带二人入座,他回到座首,为二人介绍,“贺娘子,沈娘子,今日湖中风光甚好,甚宜曲水流觞,江某打搅了娘子们摘荷雅兴,若娘子们作不出诗也不打紧,由江某代饮,若娘子们拨得头筹,也可挑样彩头,江某准备的彩头简陋,望娘子们不嫌弃。”说罢对贺之盈二人笑笑。
  席间一郎君笑着反驳道:“阿皠,若你都拿不出好彩头,那我们便更拿不出了。”
  江皠只是谦慎微笑,俊美的一张脸可令雪融冰消。
  沈若真朗声道:“江公子客气了,那便开始吧。”
  第一回 落在了江皠面前,江皠一向才名出众,作诗于他而言不过信手拈来,席间众人都揶揄道江皠今日的彩头怕是又要带回家中了。
  第二回 ,那酒杯又随着湖水缓缓留下。
  接下来竟是连着三回都徐徐地飘到了贺之盈面前停下。
  贺之盈见那酒杯又停在她面前,顿感头痛,暗想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她于诗词一道并不精通,甚至可以谈得上没有天赋,先前作了两回诗已是掏空她腹中墨水。
  她对着那湖中娉婷婀娜的清水芙蓉,当真是作不出一字了。
  女娘微微拧起秀眉,一副惆怅模样。
  “贺娘子作不出了,阿皠快饮酒。”几个郎君见她支吾半晌,连忙转头起哄起先前说要代二位女娘饮酒的江皠。
  江皠无奈对着那些郎君笑笑,利落饮下一杯。
  贺之盈愧疚地望着江皠,得来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酒杯又从头开始流动,而后倒是不怎么落在贺之盈面前了,其中仅有几回,那酒盏又慢悠悠地停在已经作不出一句诗的女娘面前。
  自然,都是江皠代她饮下罚酒。
  见逗留了将近一个时辰,天光中已微有暮色,贺之盈提出离开。
  本就是江皠中道邀人入席,他也没有了再挽留的理由,只得送人离开。
  江皠是个礼数周全的谦谦公子,令众人继续玩乐,自己亲自来送沈若真同贺之盈。
  “那江某便送至此处,二位娘子也莫因江某扰了兴致,望娘子们今日满载而归。”
  风度翩翩的公子此刻因着微醺显露出几分风流,面上微红,但话语间见不着一丝醉意,脚步仍沉稳。
  贺之盈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江皠替她挡了多回,饮下了不少酒。
  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今日多谢江公子款待,我摘了不少荷,若江公子不嫌,我挑几支靓丽的赠与江公子可好?”
  江皠注视着面前少女清亮的双眸,今日她一席碧落色,泠泠然,一清如水。
  他没有推拒,“那便多谢贺娘子了。”
  贺之盈点点头,与沈若真一道走向小船停泊处。沈若真先行上了船,等待着抱荷前去赠人的娇俏女娘。
  贺之盈浅笑着将怀中的几支荷花递给面前的翩翩公子。
  “那我便告辞了。”女娘开口辞别。
  此时,耳侧蓦然响起一道好听又熟悉的嗓音:“贺之盈。”
  “表兄!”
  贺之盈回头,见她的表兄沿河缓缓朝她行来,通身贵气,神采英拔,只是那张好看的脸此刻乌黑如墨,一双平日里平风静浪的眼眸阴沉沉的,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谁惹他不畅快了吗?贺之盈眉心微皱。
  容惟已走到她身侧,宽大的衣袖擦着她的,声音低沉:“不引见一下?”
  贺之盈缓神,“江公子,这是我表兄宋元熙。”
  容惟微微眯了眯眼。
  贺之盈继续说道:“表兄,这是江大公子江皠。”
  二人互相见礼,江皠见容惟面色不善,有些微微愣住。
  容惟并未搭理江皠,而是转头对贺之盈说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摘荷吗?在何处?”
  贺之盈一怔,她今日出游都未同他说一声,何时说过要给他摘荷了?
  容惟咬了咬牙关,他接到密报,说是徐顺义先前将账簿藏在湖边不远处洪旭辉的宅子里,他便带着长风来了。
  怎料不仅扑了个空,账簿不翼而飞,还碰到先前想方设法图谋嫁他、嫌婚期太迟的女娘,抱着几支丑荷花对着另一个男人明眸浅笑。
  还将那几支丑荷花赠给了他?!
  其实他不喜荷花,因着母后的缘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极度厌恶,东宫中从未插过荷花。
  但不知为何,那荷花虽丑,但抱荷的女娘他却反感不起来。
  而令他反感的,是那女娘赠荷的行径。
  他心肺中一下就蹿起了火,按捺不住出声唤了她。
  她此刻……她此刻若敢说并未应下要给他摘荷,他定不放过她。
  第30章
  迎着两道目光的女娘硬着头皮,心里困惑极了,平日里眼高于顶看不上她的东西的是他,今日莫名向她讨要荷花的也是他。
  她讪讪地道:“在、在船上呢。”又照顾着江皠感受,“江公子……”
  江皠极有礼数,见她为难的样子,主动辞别道:“多谢贺娘子赠我的荷花,我回去就命府中下人插好。贺娘子,我不好叫他们等太久,便先回了。”
  容惟眉毛轻挑。
  贺之盈应下,二人互相行了个礼,江皠便往回走,衣袂被湖中吹来的风吹得微微翻起。
  “他走了。”耳畔传来一道嗓音,听着情绪不怡。
  贺之盈更摸不着头脑,“表兄,我何时说要为你摘荷了?还有,你怎么会在这儿?”
  容惟面上一丝心虚都无,“我也想问,我的‘未婚妻’怎么会在这儿给外男赠花?而旁人都有的东西,我却没有。”
  女娘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语气戏谑,“表兄,你醋了?”
  容惟被她这话劈得里嫩外焦,呼吸一窒,“没有!”
  贺之盈面上笑容更大,郎君面色发青,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女娘吃痛地捂住他敲过的白嫩,“好痛。”
  容惟一愣,他并未用力,难道他无意识下弄痛她了?思虑间就要上手掰开她捂着额头的手。
  怎料女娘狡黠一笑,将手收回,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我今日出门同真真她们摘荷罢了,碰巧这位江公子在对岸设宴,便邀我们一同玩乐,盛情难却。”
  容惟不自在地收回手,轻声清了清嗓子,“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但神情又微微转霁。
  自然是怕你介意。贺之盈想起方才他看江皠的眼神,压迫感沉沉,像是下一刻就要让长风出手了。
  真是奇怪。
  女娘试探着去碰他的手腕,隔着薄薄一层夏衣,清晰察觉到手下的肌肉微微僵硬,以及强力跳着的脉搏。
  “我摘了好多呢,你若喜欢,不如挑几支。”
  容惟张张嘴就想言明他不喜荷,但看着女娘如琉璃珠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眸,闪烁着欢欣,喉间一滞,硬生生将话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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