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油盐不进!油盐不进!
  女娘跟得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心里恨骂道。
  但见他双腿疾行,贺之盈蹙眉,他本就未好全,这样不会又受伤了吧,压抑着心中疑惑,提高音量以让前头的男人听到,“表兄你不是双腿还未好么?你走这么快,身体吃得消吗?”
  前头快步欲跑的男人一顿,贺之盈见着心中乐呵,可被她扳回一城了吧,跑得再快,如今也得安分地和她同行。
  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女娘都出言提醒他了,他再快步走就显得可疑了,容惟顿感受人掣肘。
  前面的男人将右手握拳放至唇边,心虚地咳了一声,只得放慢脚步。
  这下,身后的女娘很容易便追了上来,同他并肩行走,还和煦地冲他一笑。
  被扳回一城的容惟表情更加不善,俊脸蕴着阴云。
  贺之盈将一切尽收眼中,但面上仍装作不知,继续开着话匣子,欢快地同他分享今日赴宴趣事——虽然容惟并不怎么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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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闺房后,紫锦贴心,早已燃上她喜欢的海棠香,香雾肆意扩散,她靠在贵妃榻上,身体完全放松下来,疲乏随着香气蔓延消散。
  美人卧榻,雪白的肌肤在灯光泛黄下更显吹弹可破。
  她心中还记挂着要送表兄“雨添花”的事,吩咐紫锦道:“将库房内的雨添花送一盒到表兄院去,顺便再挑几味冷调一并送去。”
  他不想要鲜花糕,现在夜已深,也不方便制作,那她便送别的香料,她就不信,他还能推拒。
  至于他的披风,她已吩咐好霜云洗净熨烫,日后再找机会还他,总有一日,她会令他心甘情愿地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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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洗漱梳洗完从净房出来,紫锦已办完贺之盈交待的事,在房中等着复命。
  贺之盈以眼神示意。
  “娘子,表公子已收下了。”
  虽然意料之内,但亲耳听到他没有退回,贺之盈心中还是微微一动,“全部么?”
  “是的娘子。”
  全部收下就好,他没有退回,就说明她这礼还是送到他心坎上的,否则以他高傲挑剔的贵公子性子,避着不想和任何女娘扯上关系,他定是不会收的。
  看来,她一年仅制出少量的“雨添花”还是让他对她调香水平有所了解的。
  想想库中所剩无几的香料,今日为引他注意燃了不少,晚上又大手笔地送他一盒,女娘心中肉痛。
  罢了罢了,不亏,不亏。女娘想想以后光景,抚着胸口安慰自己道。
  -
  翌日一早,贺之盈按部就班地例行训练,霜云忽凑在她耳边道:“娘子,昨日落水的陈娘子派人送谢礼来了。”
  昨日霜云不在,自是没有听到那陈娘子的一番算计。
  贺之盈冷了脸色,“什么礼?”
  霜云有些不怡,“不过是寻常几匹锦缎。娘子,他人都不愿救她,独独娘子伸出援手,还湿了衣裳,这小娘子也太不懂得感恩了,竟就送这些东西打发娘子。”
  女娘冷笑,她弄乱了她的一盘棋局她,不恨她就不错了,不过是为了做面子才忍气备礼,自然不舍得送什么好东西给她。
  指尖行云流水地在琴弦中流转,琴声悠扬,话语却不夹一丝情感,“丢了。”
  霜云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平日有小女娘与娘子互相赠礼,即使对方回礼得敷衍,娘子也会收下,只是下次送礼也变得随意罢了。
  扔掉哪位小娘子的礼物,倒是第一次。
  但霜云并不质疑娘子的决定,娘子行事一向有她的道理,这小娘子必定是哪里惹了娘子厌恶。
  -
  接下来好几日,贺之盈都未能见到容惟,对方只称那日赏花宴行走太久,腿疾又恶化了,连着几日都闭门不出。
  连着几日都没见上面的贺之盈心中焦急,好不容易做好思想工作,放下在容惟面前本就所剩无几的贵女做派,去了风竹院。
  “表兄可好些了,我实在担忧得很,可否容我进去探视一番?”贺之盈言辞恳切。
  长风都不忍拒绝了,即使他觉得贺娘子心眼并不坏,为人也与京中牡丹花般的大家闺秀不同,她更像一朵肆意绽放的蔷薇。
  但他心里也明白屋里头的那位主一向不近女色,其他成年皇子就算未娶妻,也收了不少通房,可太子殿下别说通房了,屋里连个女使都没有。圣上和皇后为他物色了几家小娘子,统统被他拒绝了,是以长到如今连情爱滋味都没尝过。
  在他眼里,殿下是个不会动情,斩断七情六欲,心中只有大业的奇人。
  贺娘子是特别了些,但殿下依旧未放在眼中。想必在殿下的冷漠与多次回绝下,这位贺娘子也会如京中千千万万的女娘一般打退堂鼓的。
  长风不好意思地堆上笑,熟练地搬出理由打发:“贺娘子,我们公子正静心休养呢,不便见客,不如贺娘子过段时日再来?没准儿到时公子的病就好了。”
  这通说辞拒绝得滴水不漏,看来今日是不成了。
  女娘认识到这一点后,脸上带了几分惋惜之情,勉强地点点头,“那就不妨碍表兄休息了,过些日子我再来探望表兄。你记得转告表兄,就说我来过,很是挂念他的伤势。”
  “小人必定将话带到,娘子慢走。”
  女娘转身带着一众女使们离开了。
  回院路上,霜云感叹道:“没想到那日赏花宴表公子还行走自如,回来就病得如此严重。”
  贺之盈嗤笑一声,“你莫不是真信了?”
  霜云疑惑,“娘子的意思是——”
  第8章
  先前还一脸担忧之色的女娘立刻卸下伪装,换了一副表情,“他不想见我罢了。”
  霜云忿然,为她抱不平,“娘子已这般花心思,这表公子的心莫不是铁做的,若是奴婢,对上娘子这般天仙佳人,根本把持不住。”
  贺之盈忍俊不禁,口中否认道:“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
  此时春光晴朗,雕花栏外的花枝随风微微摇曳,飘零一瓣花瓣落在女娘乌黑如云的鬓发上。
  霜云拂去落花,一脸不赞同,接着道:“娘子有多好,奴婢们心中都是有数的。是表公子盲了眼,不识珍宝。”
  “好了好了。”女娘话锋一转道:“铺子的事备得如何了?”
  “都备好了,就等下旬开业了,制香的工人均是签了死契,万万不会泄露娘子的香方。”
  贺之盈前世虽未比今世活长多久,但她痴迷炼香,对未来几个月流行香料类型的讯息把控得十分清楚的。
  况且济江女娘们纷纷效仿京城娘子的穿着用度,但碍于路途遥远,京城流行的风格通常都要隔着几月才会在济江流行。
  贺之盈谨慎算着日子,提前将京城备受女娘欢迎的香料制好在济江兜售,必能吸引一拨喜爱焚香熏衣的贵女夫人们。
  对于自己制的香料,她还是成竹在胸的。
  万事开头难,但不适用于她贺之盈,她定会开个好头,随之越做越大,一路红火不熄。
  掌柜也经她一手调教,必能暗中诱哄,令那些贵女夫人们说出不为人知的密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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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香气冷泠,如花坠落入泉,溅出无数沾满水珠的花瓣。
  通身贵气的公子伏案而写,头也不抬地道:“打发走了?”
  长风应道:“是。”
  房内再度陷入静谧,安静得可闻气息吞吐。
  长风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您已闭门称病不出三日了,再‘养病’下去,贺家会不会……”
  青年开口,声音低沉,“我心中有数。”
  长风住口不继续往下说。
  房中仅有狼毫笔划过纸面的微弱摩擦声,只听这摩擦响了约莫一炷香才停下。
  修长的指尖夹着一封信,长风忙过去用接下,等待示下。
  晨光肆意倾洒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柔和地镀上白边。
  “交给王信。”
  信里是他那日查探到的信息,那日赏花宴,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个贵公子之间,他们见他来自京城,父是忠武大将军,不免放低姿态,一日下来收获颇丰。
  容惟闭门称病,也并不是为了避开贺之盈,他称腿脚有损来江南养病,也不便日日出门,若无必要,都是交给长风和底下人去办。
  是以,这三日他在房中抽丝剥茧,试图弄明局势,一面让暗卫继续调查,今日配合刚送来的情报,才初有眉目,便速速修书王信改变方向,王信是他安插在济江的棋子。
  长风应下出门安排了,忙碌多日的青年脑中紧绷的弦微松,往后靠在椅背上,余光中闯入那个海棠暗纹妆花锦的盒子。
  他伸手拿过,捧在面前,指腹摩挲着妆花锦,眼前又浮现那极致妍丽的一张玉脸。
  女娘上次说这香有味原料极不易得,过春则谢,她今年还未制新的,是以库存不多。可是却大手笔给他送了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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