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辛吾突然有些无法理解,他甚至觉得,子冉变得越来越陌生,“只是一次求学而已,你与那个齐女,为何能产生如此的渊源,我不明白,她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就连你母亲苦心为你铺设的路,你都要自毁。”辛吾难以理解道。
  “舅舅不用拿母亲来束缚我,这条路,是母亲替我考虑的,可是她的初衷与本意,是不愿我像她一样永远被困住,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子冉回道。
  “但是我这样抉择,并不代表我放弃了自己。”子冉又道,“他用子由,不就是想要逼我吗。”
  “我是燕国的公子,除了太子之外,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你们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可我本就知道,我不需要你们的提醒。”
  辛吾看着子冉,“倘若你真的清楚与明白,旁人又怎会时刻都在你的耳畔言语,子冉,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太过重情,这恰恰是帝王之家最为忌讳的。”
  “因为燕国不光有内争,还有外患。”辛吾又道。
  “舅舅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冷血至极的人吗。”子冉问道,“为了王位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利用。”
  辛吾瞪着双眼,心中一惊,他希望子冉有争心,但却不希望子冉变成那种刻薄寡恩之人。
  “或许,你舅舅想表达的意思,只是忍耐。”辛吾的妻子卫容走了进来。
  卫氏一族为燕国贵族,也是将门之家,所以子冉的身后,并非只有辛氏一族,还有卫氏。
  这样强大的背景,已不是燕王裕想要动摇,便能动摇的。
  “舅母。”子冉对于卫容多了几分亲切。
  卫容走上前,眼里充满了慈祥,“小冉,你舅舅的意思,是要你学会忍耐。”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苦。”
  “克制自己,克制欲念,但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舅母知道你从未忘记过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只是学不会忍耐。”卫容又道,“这也怪平日里,我们对你太过骄纵,没有加以约束好。”
  “可是小冉,此一时非彼一时,夫人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因为没有人会如夫人那般纵容你,大王的疼爱,与对夫人的愧疚,都是有限的。”
  “你必须要学会忍耐,学会隐忍。”卫容继续劝道,“想要的东西太多,反而会失去所有。”
  “这不是说教,也不是压力,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再去想办法改变,一点一点的获取力量,得到你想要的结局。”
  “舅母,我…”
  “一时肆意的冲动与任性带来的失败,与隐忍与刻苦过后的云开见月,你会选择哪一个?”
  卫容的话,不像辛吾那样带着目的性与功利,独属女子的温柔,也让子冉更能接受。
  “可是舅母…”子冉红润着双眼。
  “我知道了。”从子冉的眼神与犹豫中,卫容得到了答案,“也许你心里比我们更清楚该如何去做,你能够找到权衡之法。”
  “不管大王怎么想,你都不用顾虑辛氏与卫一族的选择,因为血脉亲情,永远是联姻这种外亲无法相比拟的。”
  就在辛吾动摇,并想强逼一把子冉时,妻子卫容却用了相反的方法。
  “子冉明白了。”
  送走公子冉后,辛吾的脸色阴沉。
  “夫人又在纵容她。”对于妻子的做法,辛吾有些不满。
  “妾不是在纵容。”卫容解释道。
  “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辛吾问道,“我是她的舅舅,是她母亲故去之后,这世上唯一关怀她的至亲,她却为了一个敌国公主,说出那样的话来威胁我。”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面临选择时,我不敢去想,她为了那个齐女,会做出什么。”辛吾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子冉不会的。”卫容说道,“主君,你我心里再清楚不过。”
  “只是因为主君的心里,无法接纳那位王后。”卫容又道。
  “她是齐国公主,她的出现,一开始就是敌人,”辛吾激动的回道,“我要如何接纳呢。”
  “主君将她视作敌人,是因为她是齐国派来的,但对于子冉来说,她们有着不浅的渊源。”卫容道。
  “那都是过去了。”辛吾道,“昨夜的事,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子冉身上的伤,我们用了几年的时间去安抚,而那个女人一出现,便将这些全都打乱了,我不敢想,如果任由事态这样发展,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结果。”
  卫容长叹了一口气,“子冉的病情,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她可控的,而现在,主君和大王逼得太紧了,她会喘不过气,会彻底疯的。”
  “这样的结果,也是主君想看到的吗?”卫容问道,“就如当年…”
  辛吾皱眉,“我绝不能让她变成她母亲那样。”
  第017章 君父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子冉便在宫门刚刚开启时入了宫。
  然而这次子冉入宫,却是去了燕王裕的寝宫,而不是王后宫中。
  由于昨日子冉离开时的话,使得姬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殿外是否有人。
  伺候梳洗的宫人不明白王后的意思,于是道:“除了值守的内小臣外,殿外并无其他人。”
  明明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却仍让她感到一阵失落,昨日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失落积攒多了,便会成为失望,一旦失望,便会永远失去信任。
  只有不抱有期待,才不会有这样的思考,才不会失落。
  姬蘅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于是便将这些全都抛之脑后。
  “不过,小人等从大王宫中经过的时候,看见了长公子。”
  宫人的话,引起了姬蘅的好奇心,“大王宫中?”
  “回王后,是的。”宫人点头道,“说来也奇怪,长公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入宫向大王请安了。”
  姬蘅或许知道了什么,因为从姬於派人的传话中,她得知了燕国正在为公子冉筹备冠礼,而她这个嫡母,之后也将出席。
  并且,公子还向生母请安时,将燕王裕想要指婚辛吾的女儿,嫁与公子由的消息说了出来,这件事便也在内宫传开了。
  新后的册立,正式拉开了燕国一众公子夺嫡的权力之争。
  这与齐国一样,姬蘅亲眼看着自己的兄长们为了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血脉相连的家中,充斥着猜疑,算计与背叛。
  “不是说公子冉与燕王的关系不好吗?”青荷不解道,“奴还以为,公子冉会来向公主请安,没有想到竟然去了燕王那里。”
  “突然的转变,是因为察觉到了危机,这种危机带来了惶恐与不安,如果不做出改变,就会失去一切,可被迫改变,就会显露争夺之心,这是一个,困扰所有继承人的难题,争与不争。”姬蘅只留下了青荷,对着铜镜缓缓说道,“公子冉正在面临这个难题。”
  “她会怎么解决呢,我有些好奇。”姬蘅又说道,“以她的聪慧,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她做着许多刻意的事情,唯独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她的疯,究竟是真还是假。”姬蘅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
  听着主人的话,青荷满脸的惊讶,因为那天夜里的火海,她也去了,公子冉身上的伤,和周围人被她所伤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天夜里,公主不是亲眼所见吗?”
  “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够影响她?”姬蘅说道,但这句话,是她说给自己听的,源于,对一切的不信任,包括子冉的情感。
  “我与她所接触,真正算起来不过半载而已,彼此之间又有多少了解呢。”姬蘅又道。
  “所以公子冉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伪装的吗?”青荷有些不理解主人的话,于是只能说着自己的见解。
  “我不知道。”
  主人的回答却让青荷有些惊讶,“青荷侍奉公主多年,还从未见过公主对于人和事会有所犹豫。”
  姬蘅看着铜镜里,早已不同从前的容颜,心思也更加的深沉,“毕竟我们…”
  “也曾有过坦诚。”
  “年少之时的干净与纯粹,在经历一些人和事之后,还能保留几分呢。”
  “至少,我已经所剩无几,我想,她应该也是。”
  青荷看着主人,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按照公主所说,那现在公子冉在燕王宫中,岂不是…”
  “是。”姬蘅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燕王裕的宫室,有着高墙隔绝,但仍然能够看到砖瓦。
  “王室当中,比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更要让人恐惧的是,父子相知。”
  “即便你没有造反之心,可是你有这个能力,这就是你的罪。”
  【“对公子们而言,王,即是君也是父,君父不可分割,正因为是公子,所以君在前,父在后,先要以人臣之礼为先,再是人子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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