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赵昕好半晌没说话,等到巧善起身去收书本时,她才盯着海棠刀套答:“好,我记住了。”
  巧善坐回来拨算盘,赵昕见她干活利索,又泛酸:“你学这些,他不管?先前……你不怕他被我蛊惑,真的要杀你吗?他叫你转身,你就转身了。”
  巧善转头看着她,奇道:“他是我丈夫,他的人品,他的本事,我心里有数,为何要怕?说句不好听的,他要纯心投靠,绝不会挑你。”
  赵昕自嘲道:“也是,我算什么?水浅藏不住真龙……”
  巧善爱听这话,笑了。
  赵昕羡慕他们夫妻情深,但没了嫉恨,小声说:“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早就认识了,不过你性情高傲,连翠英的妹子都没放在眼里,怎么会对我上心?
  “一切自有天数,不要总想着从前如何如何。去了何家,你改一改性子,跟他们好好相处,不要叫何夫人为难,彼此扶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吧。”
  何参将想下一大注,蠢蠢欲动。何家将来如何,巧善说不清楚。既然这是她们无力改变的事,没必要这么早说出来,徒增烦忧。
  赵昕听进去了,点头道:“好。你放心,要是你们这趟成不了,我再想办法帮忙打探。”
  “行。”
  巧善想起何家还有两个小姑娘,便试探着问:“你知不知道赵昽……卑劣下流?”
  赵昕皱眉道:“太太极少说人不好,但一直叮嘱我们不要跟他接近,只是没细说为何。我本就烦他:这人油腔滑调,实在讨厌。”
  “你也要提醒何家的两个小妹妹。”
  “你是说……嘶……”赵昕面如土色,惊道,“那兰青是是……真是他害的?兰青替赵昉跑腿,给老不死的送暖帽,再没回来。听说昏睡在家庙附近,太太很疼她,叫人去请大夫,拿人参灵芝为她吊着命,可惜花了大把的银子也不管用,醒来后只会胡言乱语。这事也太怪了,她生得不算好,还是个小孩模样,因此谁都没往这上头想,只当是撞客
  撞鬼中邪
  了。”
  巧善听家禾提过这个人,点头道:“就是他造的孽。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该!”赵昕想到了何家的两个妹妹,懊恼道,“天呐,我怎么不早点交出来?”
  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无用。
  她比巧善更急迫,不时地起身走动。
  等赵家禾回来,她便催着他们赶快藏好,别被人看出来了。
  莲花灯常见,未掰开的百合也是灯笼模样,赵昕又是逃犯。何夫人看得懂那八个字,入夜才来接人。
  赵昕答应过巧善不提夫妻俩,就真的没提,不过,她们没说不能提赵昽,因此等到何夫人亲自来接,她哭着喊了干娘之后,马上问堂兄是不是也来了这?
  何夫人只当她是无依无靠眷恋着亲人,为了让她安心,当即便答应带她去见赵昽。
  真是意外之喜,看何夫人这如获至宝的欢喜模样,就算赵昽因赵昕而死,想必她也会坚定不移地护着赵昕。
  更何况,赵昽还有一副见不得人的真面目。
  巧善安心了!
  第92章 血与恨
  赵昽确实住在城里,先前找不着,全是他们想错了:他没住大宅子,也没有享乐,竟然窝窝囊囊藏在挤满三教九流的城南老巷里。
  这里鱼龙混杂,闲汉癞子多,喝得醉醺醺的,随地就躺。
  何夫人身边带足了护卫,仍被纠缠了几次。
  这对赵家禾来说,是好事。
  越乱的地方,越好办事。
  赵昕不傻,到了地方,轿子刚停,她就改口说算了,各自安好便可,见了反倒伤心。
  何夫人没有不依的。
  她们来了又走,小厮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又进去报信。赵昽提着灯笼走到院门口,手刚摸上门,又立刻放下,掉头回屋去。
  这王八蛋,果然能忍。
  赵家禾扭头去看巧善,她正鼓着腮瞪那昏昏暗暗的窗。
  赵昽在屋里窸窣一阵,叫那小厮进去,没一会,小厮出来打水,对着井呆立,几次抬手抹眼睛。
  像是在哭。
  犯下强奸的是混账,强奸幼女是混账里的孬种,先奸后杀更是禽兽不如。这样的人,既懦弱又残忍,总会想尽办法凌虐他人,以此满足自己嗜血的兽性。
  赵家禾指了指墙边蜷缩着的小厮,伸出指头左右摆一摆:不要牵连无辜?
  她看懂了,点头。
  那就再等等。
  正屋吹了灯,小厮去了柴房,最后那点迷烟派上了用场。
  赵昽担惊受怕,睡不实,一听到推门的动静,就坐起来喝问:“你在那做什么?”
  赵家禾不想多折腾,学那小厮说话:“方才出去,见蚊子多,特意进来……”
  说话间,他已摸黑靠近,一拳砸在赵昽面门。赵昽软塌塌地倒下,赵家禾要防着他装昏,再在胸口补上一拳。
  很好,身子没动弹,连抬手的本能都没有。
  为保万一,用了杀猪那套捆扎法,三两下就勒紧了,杀猪叫烦人,把嘴也堵上。一次背不了两人,他先把赵昽丢去巷尾那座空屋子,送她出城,再回来扛这个。
  上回出门就挑好了地方,这一段既不临村,也不靠庙。夜深人静,四周空旷昏暗,正是报仇的好时候。
  他把人拎起来,扔进河水里,没一会,赵昽清醒了,惊慌失措,胡乱弹动。
  赵家禾慢悠悠地拉动绳索,把人拖到岸边,不等他庆幸,又一脚踹回河里。他一面干活,一面细说:“三开饺子两开面,要把这人做熟,还得耐心些,多煮几滚。”
  河水不深,但足够淹没一个横卧人的口鼻。赵昽不想死,拚命挣扎,呛得咳嗽不止,鼻子里,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一次又一次,感觉要死了,又突然给口气,不多不少,喘三下,又浸到了水里。
  这冷水加得他心头发凉。
  怎么会有人比他更狠?
  “你是谁!”
  他终于拼尽全力吼出了这句,然而四周没人来看热闹或是相救,行凶的人也没有搭理。
  “噗通!”
  又一次。
  说好的三开呢?
  这都几次了!
  然而,这天下,从来没有弱者讲理的份。全身是凉的,唯有额头那是热流——准是磕破了。
  他咳也咳不动了,那种痛由上而下,已经延伸到了胸膛,刺痛、绞痛、钝痛、灼痛,各种痛交织,争宠似的持续加剧。
  不行了!
  他很识时务地闭上眼,放空脑子极力忽略它们,装起了死。
  那只脚果然不踹了。
  他仔细听着,风中有脚步声,有石子被踢开的动静,很快什么都停了。
  他大喜过望,又耐心等了会,默数到一百,才放开喉咙喊救命。
  无人回应,只有嘲笑:“果然是黄皮子,不单臭,还会装死。”
  “你是谁?是谁,为何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何参将的外甥,他的发妻是我姑母,他唯一的儿子是我嫡亲的表哥,与我……”
  “吵死了!”
  赵家禾并没有变换口音,但赵昽耳朵里堵堵的,听不出是谁,也听不太真切,很快,他连说话都不清晰了,因为那个女声说:“他说话难听,我想敲掉几颗牙试试。”
  “甚好!”
  敲下来的牙齿没浪费,按住下颌,接一捧水往里灌。嘴和嗓子眼都不归赵昽管,全给吞进去了。
  眼见他痛苦嘶吼,赵家禾又有了主意,一把一把地薅下头发,再用匕首割断,强喂进去。
  头发细碎,但咽下去更难受,一直干呕,有两次险些被秽物呛死。
  赵昽苦苦求饶:“好汉,别别别……你们要什么,都拿去,不够我再去讨,放了我吧!”
  说话漏风,听起来滑稽,可是没人想笑。
  巧善想问始末,赵家禾告诉她火候还未到,又要玩吞金子坠死人的把戏,不过,赵昽不配用金子,就用石头吧。
  卵石不行,得用尖的。
  他兴致勃勃地摸黑找石头,顺带细细致致地描绘:这种死法最有意思,从喉管往下,一路划破,血往各处崩,肠子肚子,全是烂的。石头没有毒性,人不会立刻死,里里外外都痛,熬上三五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赵昽想得更深,他不要跟赵香蒲一样死得破破烂烂,转世不得安生。
  他哭,他求,没用,不想吞也得吞,咽不下的也要咽。他嚎得声嘶力竭,他们总算停了手,坐下来闲聊。
  “居士受了那么多苦,阙七死的时候,还回来了吗?”
  “加倍还了。嘴硬得很,死不认罪,那就刀剐火烧各样来一通。这人养尊处优,皮嫩脂厚,烤起来油滋滋的。一半抹蜜,一半撒盐,虫子野物,个个吃得欢。”
  “人真是他害的吧?”
  赵昽逮着这用武之地,忙不迭抢着答:“是他,就是他害的!他垂涎柳鸿音……三太太的美色,时常惋惜,说这样的美人守寡,是暴殄天物。他几次示好,见三太太不搭理他,就挑了除夕夜霸王硬上弓。老姨奶奶护着侄儿,反说是三太太不守妇道,纯心勾引他。三太太告状无门,想寻死找回清白,是大太太哄住了她,叫她闭门修行,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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