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她时常感到恶心难受,入夜之后,尤甚。
  谢氏似乎是要放弃梁从原了。
  她前几日过得实在胆战心惊。
  昨日她终于收到了胞兄的口信,谢三郎令人暗中传话来,让她务必宽心,谨慎行事,切不可鲁莽行事。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他。
  可是转念又想,倘若不信谢三郎,谢氏之中,她再无可信之人。
  况且……况且她听说北项的衣茹儿也住进了后宫。
  皇帝受了惊,罢朝数日,皆是衣茹儿侍疾。
  小葛木也在宫里,尚未离开。
  梁从原真的能被区区流言击倒么?
  抑或是,顾闯的逼宫根本尚未完结。
  谢氏不保皇帝,高氏袖手旁观。
  康安是不是又要乱了。
  难道顾闯比旁人预料得要老谋深算。
  看似莽撞,实则心机深沉。
  顾闯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真要取而代之?
  天边滚过一道闷雷。
  玉珠顺着帐幕不住地往下滚。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
  顾淼放下了帘帐。
  今夜又不能急行军了。
  他们出了康安,一路往西行。
  她的目的地自然是北地。
  顾闯的状况委实不好。
  他身中丹毒,神智不清。
  他清醒的时候,有时暴戾非常,得知西撤过后,更是暴跳如雷。
  五六人勉力才能制住他。
  顾淼不得不给他喂了安神药。
  服药过后,顾闯虽依旧丹毒难忍,但大多时候变得浑浑噩噩,半醒半睡。
  顾淼望了一眼车中,仰面而躺的顾闯,不由愁眉深锁。
  罗文皂如今下落不明,若是能请他来替顾闯瞧瞧,兴许能有解毒的法子。
  顾淼正想得入神,耳畔忽然传来几声敲打车窗的笃笃声。
  她回神道:“怎么了?”
  高宴从外掀开了车帘。
  他的大半面目遮挡在雨笠之下,雨水在他脸前连珠成串。
  “往前探路的人回来了,前面有一处旧祠堂,不如你们去躲躲雨。待到天明再赶路亦不迟。”
  顾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道:“多谢。”
  高宴笑了笑,放下了车帘。
  从围猎那日起,高宴便同他们一道往西进。
  顾淼原以为高宴定会留在康安。
  高恭身死,刘蝉仍旧身在康安。
  无论如何,高大公子都该露个脸,主持大局。
  她不晓得是不是高宴无意与高氏诸人纠缠,还是不愿与高檀相争。
  他甚至没有进康安城。
  他领的人自然于她不是坏事,可是顾淼心中到底有几分忐忑。
  她摸不准高宴的心思,更不想平白无故欠他人情。
  第129章 不速之客
  旧祠堂的房檐虽然破败,但也阻挡了大半风雨。
  祠堂地上升起了火堆。
  顾淼将斗笠蓑衣置于火旁,抬头便见赵若虚也进了祠堂。
  他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
  他的目光扫过顾淼身侧的高宴,最终落在顾淼身上。
  他落座过后,便说起了打探到的关于康安城中真龙假龙的流言,说罢他又狐疑地打量了一眼高宴。
  高宴挑了挑眉道:“赵公子是在疑心我?你以为我竟有如此推波助澜的本事?”
  赵若虚假咳了一声,调转了视线,又对顾淼道:“总而言之,城中关于皇帝的身份已有猜忌,顾将军是不是谋逆也大有争议。”他犹豫片刻,迟疑道,“因而,亦不是非要蛰居北地,倘若……”
  顾淼用长剑拨弄了一下火中湿材,火星爆出噼啪一声脆响,打断了赵若虚的话。
  顾淼抿唇一时,并未答话。
  赵若虚识趣地闭上了嘴。
  顾淼并非不懂,赵若虚眼下做的是“探子”的活路,可是心思敏捷,不肯轻易放弃。
  前世,他官拜丞相,心性本就不同旁人。
  顾淼用他,可也不愿‘委屈’了他。
  早晚,赵若虚终究会离开。
  高宴忽而笑了一声,开口道:“我猜是谢相坐不住了,听说城中已有皇嗣,此举委实大胆。”
  赵若虚皱了皱眉,答道:“谢氏之中,倒也并非只有谢相,听闻是谢三郎寻到了青州旧人,虽不知旧人是真是假,但谢三郎此举当真出人意料,更何况宫中贵妃娘娘是谢三郎的胞妹,兴许皇帝身份真有纰漏,纸包不住火,瞒不住,不如早些戳破,以退为进。”
  顾淼忽然想到了青州何氏,以谢三的脾性,倘若他真见到了青州何氏,必然会想方设法查证,难道何氏手里真有东西抑或是,他们找到了青州“旧人”?
  顾淼思索片刻,抬眼却见赵若虚依旧目光专注地望着她。
  顾淼问道:“你还有话要说?”
  赵若虚颔首,目光又瞟了一眼,徐徐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宴听罢,挑了挑眉,索性站了起来:“我刚想起来,今日还没喂过鹦鹉,此际正要去车中喂一喂小鸟儿。”话音未落,他便已转身而去。
  赵若虚朝他虚拱了拱手。
  待到高宴走出了祠堂,赵若虚方才低声道:“跟随我们的那伙人还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总是迟上小半日,可似乎也未紧紧相逼。”他顿了顿,斟酌了字句,又道,“今日我见到了那伙人的领路人,正是从前见过的肖旗。”
  也就是高檀的人。
  赵若虚咽下这句不言而明的话语。
  顾姑娘与高二公子,关系匪浅,先前顾姑娘在烛山泊眼盲之时,身畔便是高檀。
  如今北撤,高大公子一路保驾护航,当日‘顾远’让他去凉危寻高宴。
  他原以为他是去当说客,可是高宴并无需多少说服,便已答应南下。
  赵若虚心思转了几轮,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顾……姑娘,真不打算再回康安了吗”
  顾淼反问道:“为何要回去?”
  赵若虚握了握袖中双拳,答道:“高恭已死,如今城中大有人质疑新皇的血脉,或真或假,乾坤未定,虽有谢氏,可顾氏未必不能与之争锋,就此离去岂不可惜?”
  顾淼轻笑了一声:“你说想说,我爹可以做皇帝?”
  赵若虚一怔,随之一笑,缓缓摇头道:“某不是这个意思。”
  顾淼反倒一愣:“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闯的志向不难猜测,他一心想坐上皇位。然而,顾闯性格刚烈、行事鲁莽,注定无法成就大业。赵若虚心中轻叹一声,开口道:“某先前不识顾姑娘,以为顾姑娘是顾远小将军,可是如今既知顾远并非顾远,而顾姑娘胸有乾坤,某自当愿意尽心辅佐姑娘。”
  “此话当真?”
  赵若虚颔首:“此话当真。”
  顾淼不由大笑了数声,上一个想让她‘成就大业’的人还是齐良。
  赵若虚脸色微变,听她笑罢,问道:“赵大人为何如此执着?”
  檐外雨幕沉沉,身前火光摇曳,映照出顾淼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双眼倒映火苗,既是直视他,却又像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赵若虚忽觉口干舌燥,定了定神后,方答:“若你登基,天下尽在掌中。若得归心,于天地于小民,是大善。顾姑娘心思纯厚,可为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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