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船舶靠了岸,顾淼背着弓下了船。
  今日随军来,是为点库,凉危城如今有了守军,军械库自也要另立。
  顾闯令顾淼和其余两个军士,一同前去点库,既避免了差错,也免了当中有人暗藏私心。
  顾淼在军械库呆了一早上,临近午时,才得了空闲,从库中出来。
  凉危城中营内陈设尚还不全,伙食不算丰富,且按人头准备,今日过河来的兵士不少,等顾淼到了炊事营帐前时,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她索性转身,往凉危城中心的方向而去。
  前些时日虽遭战火,但攻城迅速,城中寻常人家没吃太多苦。凉危城这段时间已然恢复了生机,虽然人来人往,见到陌生的脸孔,仍有些束手束脚,但城中的食肆,茶坊照旧开放。
  顾淼捏了一袋铜钱,打算去城里吃茶,再找个铺子买炊饼。
  凉危城中有两条长巷交错,最为热闹。
  顾淼先在北巷口给自己买了一碗豆腐,吃过后,打算再去南巷口买一碗茶。
  茶铺门脸小,可是地段好,生意不错,往来的除了新来的军士外,还有不少凉危城中的本地人。
  冬日喝茶,茶水上还添了炸过的细碎面块,有些油水味,远远闻上去,喷香扑鼻。
  是以,顾淼耐着性子,立在门口排队。等了一小会儿,她的眼神不轻易地扫过街对面的铺子,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一间药铺走了出来。
  宽肩蜂腰,健步如飞,身上虽未披甲带刀,可是他走路的姿势,一看便知,他是个武人。
  更何况,顾淼认得他!
  肖旗!
  他是肖旗!
  即便面目年轻了不少,但是他就是肖旗,不过,他为什么在凉危城里,眼下,他不是应该在湖阳么!
  第14章 肖旗
  肖旗原是高家的近卫。后来犯了错,被高家打发到了乡野。
  高檀在乡野时,渐渐与他熟识,后来高檀回到湖阳,他也带上了肖旗。
  肖旗此时应该还在湖阳做高恭的近卫,为何会出现在凉危城?
  顾淼抬眼只见肖旗的身影拐进了一侧的巷道,她再顾不上排队买茶了,追随肖旗的身影而去。
  巷道内亦有店铺与民居。
  肖旗的步伐极快,他的背影穿过一众来往行人,愈发渺小。
  顾淼原本打算低调行事,可她心中预感强烈,她不能在此时跟丢了肖旗,她于是转而疾步上前追去。
  肖旗素来警觉,他察觉到了身后仿佛有人在跟着他。趁着将将与数人擦肩而过的功夫,他脚下陡然一转,转进了一旁的书铺。
  顾淼的视线被前方几个路人遮挡了数息,再抬眼时,远处的肖旗已经不见了踪影。
  巷道的左侧与右侧各有一间店铺,左边是胭脂铺,右边是书铺。
  肖旗肯定是进了其中一间店铺。
  顾淼加快了脚步,也转身进了书铺。
  她刚一进门,目光便与店中的人相撞。
  肖旗满含审视的目光望着她。他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横贯脸上的巨大刀疤,眼下还没有。
  他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目光如狼一般,狠戾,直直地望着她。
  顾淼心头一跳,眼神却未闪躲。
  二人对视片刻,肖旗的目光露出些许疑惑,他却没有出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书肆之中,唯有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人之间,隔了两三个驻足翻书的书生。
  顾淼身着醒目的邺城军服,书肆来往的人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这位军爷?”书铺的老板走上前来,笑脸相迎道。
  顾淼将转过脸,余光瞄见肖旗转身而走。
  顾淼立刻去追,却被挡在中间的老板拦住了去处。
  书肆老板笑道:“这位军爷,有何吩咐?”
  顾淼皱了皱眉,拨开了挡在眼前的人影:“借过。”
  如果她记得没错……
  顾淼加快了脚步,穿过堆满竹简的甬道,面前横放数排书架,再一转身,便是另一扇小门。
  对的,这条街市上的铺子多有后门。
  顾淼望着前路,肖旗的背影不见,可她的脑中忽然想到了一处去处。
  她曾经和高檀去过那里,距离此地不远。
  顾淼顿住了脚步。
  *
  空中飘来一朵阴云,冷风呼啸,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肖旗疾步拐过后巷,另寻檐下处躲藏,再往后张望,先前跟着他的人似乎已经被甩掉了。
  那个人是邺城的人。
  先前他不知是敌是友,可那人的目光仿佛并没有恶意。
  不过若真是高檀派来的人,为何不另寻时机亮明身份。可若是敌,他又何以认得出自己?难道真知他是湖阳的人,还是高檀的人?
  便是湖阳城中,知他的人如今亦甚少,更何谈千里之外的邺城与凉危城?
  肖旗思来想去,心中又道,兴许是那邺城武人见他也是个武人,唯恐他是凉危城刘湘的旧部,故此才跟随着他。
  肖旗索性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待到确定再无人跟来后,他才朝出城的方向而行。
  未时三刻,他如约来到了湪河北岸,邺城外的旧祠堂。
  此处旧祠堂已废弃多时。他与高檀相约在此处相见。
  高檀来得很快,一袭黑衣,面上犹有几分病色。
  肖旗抱拳道:“二公子。”
  论嫡庶,高檀在高家万万算不得什么公子。可论长幼,高恭的儿子里,除了高宴最长,其次便是高檀。
  称他一声“二公子”是肖旗跟随高檀自乡野到湖阳的情分。
  高檀颔首,问道:“这几日可还顺利?”
  肖旗想了想,暂且压下先前的古怪未提,只说了正事:“公子所料不错,化狄背后另有高人。”
  化狄是凉危城以西的突兰地带的强人,他在突兰安营扎寨已有五六余年,最初化狄靠打家劫舍,强抢人马,占据突兰地带的一小片地域。然而,这一两年来,化狄忽而改了路数,屯兵屯粮,垦田开荒,朝更广阔的突兰地带迁移,他不再“明抢”,而是“招安”,在突兰一阙,俨然成了一个‘明主’,而非‘霸主’。
  高檀问:“是何人?”
  “他唤作赵若虚,如公子所料,此人过去三日便在凉危城中。”
  高檀笑道:“你见过他了,比之柳怀仲如何?”
  柳怀仲是高宴的门客,尤为多智。
  肖旗摇头道:“只匆匆见过数面,某不知。”
  高檀笑了笑,伸手将怀中的瓷瓶递给了肖旗:“此药如今已无大用了,为免节外生枝,再交由你保管。明日你便回湖阳去吧。”
  那个白净的瓷瓶看上去极其普通,与旁的药瓶无别,可是肖旗知道瓷瓶里是什么。
  先前是他亲手将此物给了肖旗。
  瓶中乃是青花毒,是剧毒之物。
  即便知晓高檀是兵行险招,可是,此乃剧毒,稍有不慎,神医亦难回天。
  高檀向来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是,二公子。”肖旗双手捧过瓷瓶,仔细收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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