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君竹一点也不意外织田作之助会跑来问她这个问题。实际上不如说, 就算他今日不来，过两天李君竹也会亲自找上他，将几个孩子的问题说清楚。
所以，在织田作开门见山的直说之后，李君竹也不必绕弯子, 直截了当的问：“织田先生知道自己是如何得救的吗？”
关于这个, 织田作在从昏迷中醒来再度见到本已死去的孩子们后就已经知道了。
孩子们并不会考虑太多，见到织田作还活着且清醒过来, 他们就欢天喜地的将什么都说了。
只是他们的逻辑还不怎么严密, 说话颠三倒四。
好在织田作有足够的耐心, 他一边聆听，一边询问，倒是弄清楚了状况。
简单的来说就是幸介五人死后得知了能实现愿望的店, 找到店主许下了“拯救织田作”的愿望, 而那位店主正是甜点屋的店长“李君”。在付出了“弹珠”作为代价后, 李店长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并将他留在“本丸”养伤。
织田作很清楚，拯救他的代价单单只是五颗玻璃弹珠这怎么看都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
李君竹哪怕再怎么心地善良也绝不会做这种亏本的生意。
但“弹珠”到底是什么幸介五人却怎么都说不清楚。
李君竹当日糊弄小孩的话到了织田作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好在她本来就没有要隐瞒的打算。
织田作现在提起, 倒是给了她一个解释的由头, 关于代价的, 也有关于五个孩子最终去处的。
李君竹当日应下孩子们的委托后, 瞬间就已经清楚自己该收取什么样的代价。
她拿走了他们白净明亮的灵光作为这次委托的代价。可在取走的同时她也注意到, 仅仅只是挽救织田作之助的生命，取走灵光显然是她多拿了。
不对等, 或者是不平等的交易会有惩罚降临在李君竹的身上，不管是代价拿多还是取少，无一例外的，只要不是对等的，她自身会承担多拿或是少拿的那部分，轻则身上多一两道伤口，重则可以要了她的半条命。
但这一次在李君竹察觉到代价多拿之后，惩罚并未落到她的身上。
这很奇怪。
在将织田作救回来后，李君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不仅仅是代价拿多的部分没有受到惩罚，本能甚至在提醒她与孩子们的交易并未完全结束。
李君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还未苏醒的织田作接回本丸悉心照顾。
直到织田作苏醒的前一日，看着围在崇妖身边嬉闹，身上怨气已经消失大半的孩子们，李君竹忽然福至心灵。
灵光的代价不仅仅只是拯救织田作，这些孩子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能重新转世投胎，而不是成为一只怨灵为祸人间。
只是当时他们被拯救织田作这一愿望占据了全部的神志，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然而甜点屋却能自动分辨客人来到店里时最急迫也最渴望的心愿到底是什么，纵使李君竹一时不察，也不会弄错客人真正的心愿。
所以灵光不仅仅只是作为拯救织田作的代价，更大的一部分则是为了支付让他们能成功轮回转世的代价。
李君竹一开始就让崇妖跟着幸介几人不得不说是歪打正着。
崇妖能安抚孩子们的灵魂净化怨气，符合他们的愿望，交易达成。正是有了这一步，多拿了一部分代价的惩罚才没有降临到她的身上。
但这还只是第一步，在幸介等人的怨气全部消失后，李君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送他们去轮回。
“……”
听完李君竹的解释，织田作抚摸着咲乐的发顶没有出声。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嗓子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李君什么时候送他们离开？”
李君竹看了对面一眼，垂下眼帘，道：“在他们身上的怨气彻底净化干净之后。”
五个孩子原本有些懵懂，不知道两人在谈论什么。
然而，随着李君竹的讲述和解释，他们终于慢慢的回想起来了死去之后被怨念和愤怒撕扯着理智时心底最真实单纯的愿望。
——不要变成怪物。
——想要阻止织田作去送死。
回想起来的一瞬间，五人也想起了与甜点屋的约定。
如今织田作被救了回来，还好好的活着，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们了。
要不了多久，他们会重新步入轮回投胎转世，会真正的离开收养他们、保护他们，甚至为了给他们报仇不惜破坏自己不杀誓言的父亲。
咲乐将脸埋入玩具熊的后背，低声抽泣。
另外三个男孩子受到影响也忍不住低泣抽噎，幸介作为五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强忍着没像弟弟妹妹一样哭出来，但眼眶却不受控制的泛红，眼角也变得湿润。
他抹了一把眼睛对织田作说：“织田作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本来就已经死了，现在有重新投胎的机会不是很好嘛！你加把劲，说不定我们还能再成为你的孩子！”他勾了勾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脸，却失败了。
自认已经长大的幸介本来不想在弟弟妹妹面前哭，然而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他越是伸手去擦，眼泪似乎就越是停不下来。
近侍室内哭声一片。
织田作之助起身将孩子们统统抱进怀里，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
李君竹将房间留给了他们，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将幸介五人送去轮回她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只是这对织田作来说或许有些残酷。
只要是人都会有自欺欺人的时候，哪怕知道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已经不是活人，却依然会麻痹自己，自欺欺人般的告诉自己他们还活着。
当这层假象最终被撕开，作为被留下来的那一个，织田作的心里绝对不会好受。
只是，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有些时候即使心里难过也不会表现在脸上，理智终归强于感情。
等李君竹再见到这一家人时，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然而，离别的时间还是一天天的接近了。
因为枉死而怨气冲天的五个小孩终于怨气消弭，他们变得与活着时没什么两样。而这也代表着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送行的只有三人，李君竹、太宰治以及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完全是因为好奇而跟着过来的。
此时三人带着五个孩子的幽灵正在一座离岛上。
这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小岛，这座小岛体积并不大，绕到一圈还要不到1个小时。
岛上一马平川，所有的“风景”一眼尽收，树木也是特意选种的，高度甚至不超过正常人的身高。而岛上最显眼也是最高的建筑是一座石碑建成的高大鸟居。
鸟居前一左一右竖立着栩栩如生的狐狸石雕，鸟居后是一个用巨大山石凿空的“神社”，说是神社也不太准确，因为那里除了一条白色的结绳，实际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众人上岛之后来到鸟居前站定，李君竹前行一步，奉上了祭品，点燃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