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重泽在不安。
  他表现的并不明显，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一遇到这种事就爱垂眸，眼皮一低，再多情绪都遮得一干二净，只有微颤的睫毛出卖了他的心境，
  克尔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动摇：
  “怎、怎么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不、没事。”
  重泽深吸一口气，
  就这么几秒钟，他便整理好了所有情绪，再抬眸时，一丝一毫的动摇都看不见了，
  “我答应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他手腕用力，门“吱呀”一声开了，
  克尔皱起眉，
  又来了，
  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重泽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告别，
  他不喜欢这样。
  克尔感到不安、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像是碎石子卡在喉咙里那样难受。
  但他来不及询问，门内就先传来了动静，
  【咳咳……你不能杀我！】
  一阵虚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先是看见了一只木偶的手，那手不知为何刷了一层鲜红的油漆，和其他木偶都不一样，正在挣扎着从黑暗中往外爬，
  下一秒，一柄银剑从黑暗中飞出，将那只手死死钉在地上，克尔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忽然意识到，那木偶并非刷了红油漆，
  而是被血染红的。
  它身上有无数处剑伤，被钉穿的手掌不断冒血，下一秒，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木偶从黑暗里走出，
  它的头上缠着克尔熟悉的绷带。
  重泽木偶握住剑柄，见状，红西装赶紧求饶：
  【要是杀了我，新世界内就没有领导者，他们都会死的，你这是在毁灭人类！】
  他的威胁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前者手起刀落，直接卸掉了红西装的左臂，
  【啊啊啊啊啊！】
  鲜血伴随着惨叫一起响彻房间，红西装还没喘口气，就看见木偶再次举起剑，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右臂，他终于慌了，
  【等等！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可以让你成为新世界的神，我保证——！】
  木偶落下剑。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但这次，男人的惨叫声没有响起，
  他已经失去尖叫的力气了。
  世界归于安静，但剧情还没结束，克尔看见重泽木偶扔开剑，
  它蹲下身，从红西装身上摸出一个木匣子，然后转身，走向「未来号」，
  不知是木偶的僵硬还是怎么，它这几步走的跌跌撞撞，等终于走到计算器控制台前，整个木偶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木盒子从他手中滑落，碰到「未来号」的一瞬间，便化作无数金色数据流融入其中，闪耀的几乎叫人睁不开眼，而木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中的剑——
  钉穿了整个计算器的显示屏。
  剧烈的白光在这一刻迸射开来，克尔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但那光却在下一秒消失殆尽，连带着地上的木偶和血迹一起消失不见，整个实验室恢复成了原状。
  看着这一幕，克尔久久未出声，
  片刻后，他抬手捂住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我隐约猜到了。”
  “在你和我说外面的世界毁灭后，又已知「未来号」是个超大型计算器的前提下，这并不难想，我想问的也并不多，”
  他走到「未来号」前，抬手碰了下那个金色七芒星图案，随即过转身，
  “所以，我们都已经死了，对吗？”
  “……对。”
  重泽接住了他的视线，
  实验室的光自内向外打，正好落在他脚尖前三寸，人类站在黑暗中，说：
  “人类利用「未来号」构建数字空间，「校长」将所有人生前的记忆和人格转换成编码，让人类的精神得以在末日中存续。”
  “这就是无限世界的本质。”
  第59章 坦白
  “那个木盒里有什么？”
  克尔问，
  “一些管理员权限，但不多。”重泽说，“我’醒’的太晚，大部分权限都融合到游戏中去了，只保留了一部分生前的记忆，和能让我无视系统使用武器等，”
  “啊，这就说得通了，你之前总能从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掏出剑来，”
  怪物部长耸了下肩：
  “那么，你杀了他吗？”
  重泽这次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
  “……嗯，”
  “对不起。”
  克尔没想到会听到这三个字，
  一路以来的不安感在此刻达到顶峰，一种非常强烈的、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涌上心头，几乎推着他问出那句：
  “为什么要道歉？”
  说完，克尔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好像有点过急，他干咳一声：
  “「校长」是个坏人，视人命为草芥，从他特意制作管理员盒子就能看出来，这家伙进到无限游戏里肯定不怀好意。”
  他安慰道，但重泽的表情却更微妙了。糟糕，他说错什么了吗？克尔心底咯噔一声，看见眼前人攥紧了拳，
  “……他杀了你。”
  克尔没跟上他的思路，愣了一秒才说：
  “啊，是……？”
  “他杀了你。”
  重泽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所以我杀了他。”
  克尔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重泽的眼睛，缓缓皱起眉，
  人类眼底滚着一种他熟悉的偏执，
  重泽上前一步：“你说，你记得我说过，想要阻止世界末日。”
  克尔：“……对。”
  那是在「空匣子」里的事，他就是因此对前者产生好奇，才引发了后面的一切，
  而现在，在这个微妙的关头，人类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这让他心底的不详预感愈发强烈。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重泽忽然问。
  “啊？”
  克尔完全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因、因为见不得苍生受苦？”
  “不，”重泽摇了摇头，
  他忽然笑了，
  “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想法，我只是单纯因为……那个世界有你。”
  “因为遇见你，我觉得每多活一天都很幸福，所以才想阻止世界末日——这完完全全，是出自我的私心。”
  “重泽……”
  克尔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不妥，
  “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
  重泽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而克尔盯着他的眼睛，
  人类眼底翻涌着很多情绪，喜欢、悲伤、不舍，但最终都转换成某种决绝，重泽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大公无私的存在，我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好人。”
  “重泽……！”克尔停不下去了，他态度强硬地打断人类，想要反驳，但这些话终究还是卡在了嗓子眼，
  重泽抱住了他，
  他的语气又轻又浅，
  克尔上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在切片之家里，他们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