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吵完了吗?”叶筝单手插在裤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走到会议室前,拍拍小羊后背,然后绕开经纪人兀自推门进去。
  会议室内,一排眼睛齐刷刷转向叶筝,像丛林猛兽那般锐利。
  这次会议要比往常热闹,大小几个董事全在,还有三位负责公关的高层。叶筝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身上衣服没有换洗,他把外套脱掉往椅背上一搭,翻动出闷人的酒精味。
  坐他对面的张决笑了笑,“怎么喝酒了?喝酒坏嗓子,以后还是少喝点吧。”
  “我烟都敢抽,还在乎酒么?”叶筝不以为意。
  这些话对他来说已经不痛不痒了。
  “人到齐了就开始吧。”经纪人最后一个进来,“明天三点的记招已经提前和媒体打过招呼了,不会问个人活动,包括电影、电视剧和之后的solo演唱会。”
  他走到叶筝身后,两手撑着他的椅背,脸上有淡淡的笑,“二十九号有最后一场告别演出,暂定三首歌,分别是出道曲、《寻常》和这次的新歌《季候风》。”
  听见《寻常》这首歌,叶筝额角一跳。《寻常》是他写给map的抒情曲,然而在新歌发布的第二天,他就被狗仔偷拍到和叶笛在公园散步的画面。
  那晚叶笛心情不好,边走边抽烟,他刚从叶笛手里夺过半截烟,就被狗仔拍下来当头条内容。
  隔日,《寻常》跟叶筝分别霸占热搜榜的第一和第二位。网友们狠批叶筝表里不一,写着教人向善的歌,做着误人子弟的事。
  这首歌不是什么热门曲,传唱度也不高,作为告别演出,显然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选《寻常》?
  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吗?
  叶筝看向几位董事,挤出一个久违的笑,“想让我丢人的方法有很多,但寻常这首歌多灾多难,让五个人一起唱不觉得晦气么?”叶筝眨着眼,“当初为了保住组合的声誉累死累活,现在呢?map这个名字你们早就不在乎了吧?”
  他沉寂太长时间,很难让人将现在的他和以前舞台上那个热情潇洒的少年放在一块。
  粉丝总爱戏称他是一只年幼的小狼,喜欢用不成熟的利爪左碰碰右勾勾,认真起来又有种难以驯服的野性。在场的人都知道,叶筝为了配合宣传,会故意露出与本性不符的笑,但这里不是舞台,他不需要掩盖什么,觉得好笑就笑了。
  “但你们想过吗,没了我,以后谁来替张决挡刀?”叶筝靠在椅子上,从容地盯着对面的董事长,似要将他脸上每一道褶皱都牢牢记住,“张董事长,你对你儿子的好,他好像一点都领悟不到啊——”
  话音未落,张决拍桌而起,眼里燃起阴鸷的火光,“你说什么?”
  叶筝大方摊手,“需要我重复一遍么?我以为我表达得很清楚了。”
  气氛凝到冰点,仿佛叶筝多说一个字便能敲出裂纹,瓦解这太平表象。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表情,张决心里堵得慌,没想到能叶筝破罐子破摔到这个地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下意识想反驳,刚冒出一个“不”字,气还没捋顺,叶筝就一脸淡漠地站起来,“到此为止吧,开会有我没我都一样,先走了。”他拎起外衣,大步离开。
  会议室大门一开一合。
  “操!”
  叶筝走后,张决找不到出气的地方,干脆踢了脚椅子。旁边的段燃被逗笑了,他煞有介事地掩着嘴,慨叹道,“看来叶筝是不打算继续混了,️哎,这种人最难搞啊,要是来个玉石俱焚……”
  此话一出,张董事长脸色比锅底还黑。
  道理他当然懂,犯不着段燃提醒他。
  如果叶筝还想当艺人,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出洋相。倒是叶筝现在撒手不干了,不关心声誉和人气……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说啊,做人要留一线。”段燃脚尖点着地板,连人带椅往后滚了一截,朝董事长方向点点头,温和谦逊还带着点不走心的歉意,“不好意思,我还有两场戏要拍,有事就联系我的助理吧。”
  临走前,张决跟他对视一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段燃这家伙后台太硬了,一层关系系着另一层,少根头发他们都担待不起,是走是留只能随他便,谁都不敢出面说什么。
  “好了,坐下吧。”经纪人按住张决的肩膀,气定神闲地说着演出流程,俨然没把方才的闹剧放眼里。
  ·
  长廊上,小羊拉着叶筝胳膊,脸蛋脖子全被气得红通通。他从毕业那年起就跟在叶筝身边,整整三年,把叶筝受过的所有委屈y妍都看在眼里,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知道叶筝很喜欢舞台,正因为喜欢才能吞声忍气这么久,生病不说、受伤也不说。
  叶筝没有舞蹈功底,为了不拖其他人后腿,他愿意牺牲所有个人休息时间去练习。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八点,一个黄昏日落,又一个日出清晨,即使隔天有活动也从不喊累。
  可就在去年年初的演唱会彩排里,叶筝低血糖犯了,不小心从升降台上摔了下来,脚部骨折,打了两根钢钉。
  小羊只记得那时自己吓得哭不出声,反倒让躺病床上的叶筝抽出精神安慰他。
  到了演唱会当日,叶筝坐着轮椅上台,跟粉丝打趣开玩笑,只字不提有多疼。
  “这一窝子人没个好东西!”小羊骂骂咧咧,“叶筝,咱们换家公司吧,吴先秋不是找过你吗?你可以去锦禾啊,又不是没下家,这不比星航好多了?”
  电梯叮一声亮起绿灯。叶筝拉着小羊走进去,反应异常冷淡,“我已经拒绝锦禾了。”
  刚要按关门键,又一道人影匆忙挤了进来。
  段燃笑容满面,金发像镀了光一样熠熠生辉,他拨了拨前额垂落的碎发,丝毫不觉得这样贸然搭话有什么不妥,“拒绝锦禾?为什么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叶筝:“不为什么。”
  电梯四面全是镜子,叶筝把目光往地上一挪——
  他不想去看自己,也不想看假惺惺的段燃。
  “可惜了。”段燃一撇嘴,透露着浓浓的失望感,“还以为有好戏看呢。”
  小羊刚灭没多久的火蹭一下又上来了,他对map乃至星航上下都没好感,事已至此,他也不跟段燃客气,“你能再八卦点不?还偷听别人讲话!”
  “偷听?”段燃哼笑出声,用手指点了点小羊的衣领,然后轻佻浪荡地往前一凑,在鼻尖快贴到小羊侧脸时刹住,“是你自己嗓门大,别把锅甩我头上。”
  小羊顿时睁圆眼,拂开段燃的手向后缩,“你他妈有病?”
  “你猜我有没有病?”段燃还是在笑。
  “段燃。”叶筝将小羊拉到自己身后,“有话直说,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没必要拐弯抹角。”
  “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叶筝。”段燃像是玩够了,转过身来面向镜子,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叶筝,“想在这里混下去就要学会拐弯抹角,多耍点小聪明小心计。光靠努力的话,就跟现在的你一样,被人当成用来保张决的棋子。”
  电梯应声开门,停车场潮热的空气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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